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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睡棺材的老人

一人一狗就這么在石板路上拉著車,偶有碰見鎮上巡夜的,看到板車上的棺材也都沒怎么過問,有認識蘇云的,還問其要不要幫忙,都被少年回絕。

宋國此時已至深秋,過了子時,便是十月份的望月之日,被月光照亮下的夜色下除了蟲豸之聲,只剩下了深秋冷風吹動樹葉的聲音。背負重物的車輪不斷碰撞在寧云鎮外的馬路坑洼上,打破了野外安詳的氛圍。

時間流逝,蘇云借著月光將板車拖進了熟悉的小路上,這小路蜿蜒繞進了前方的山腰,山上的樹木茂盛,將清冷的月光擋在了林外,越往里走越是漆黑。

許久之后板車在一間屋子前停下,這是蘇云的家,他與老張頭生活在此,以打獵為生住在山里還是方便些。

這屋子不大,進門便是堂屋,左右各有一間臥室,房后有個堆放柴火的小木屋。蘇云輕輕推開門,熟練地找到桌上的燈盤,隨后將鳴翠樓的酒肉擱在桌上,朝著里屋輕聲呼喚:

“阿爹,吃飯了。”

窸窣穿衣聲在臥室響起,一個年過花甲頭發斑白的老人揮開門簾走到桌旁坐下,他就是蘇云的養父老張頭。

老人摸了摸蘇云的頭,將桌上的肉拈著吃了起來,嘗了一口后勃然大怒:“你給老子吃冷的,自個在酒樓吃熱的是不是?你這個沒爹娘的賤貨。”

聽著耳旁持續不斷的謾罵聲,蘇云沉默不語,只是將桌上被老人拍倒的酒壺立起,靜靜地坐在桌邊。

老張頭罵歸罵,但也并未停下吃食,時不時抓著酒壺往嘴里大灌一口,興許是上了年紀,兩瓶酒下肚,老人的身體就有些搖晃,嘴里也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咒罵。

等他吃完,蘇云將其攙進了里屋,溫柔將老人放平在床上,自己蹲在一邊,輕聲說著今天打獵的事情。

“阿爹,我跟你說,今天光是等那頭大蟲,我就等了三個時辰···”

“鎮上的張嬸她們幾個老嫂子啊,我看是盯上孩兒我了,說不準明年就有人來咱家說媒,阿爹你看成不?”

他是如何打到那頭猛獸的,去鳴翠樓的路上自己有多威風,那頭大蟲賣了多少銀兩,蘇云的語氣就像位得意的孩童,討要著長輩的夸贊般向床上的老人訴說著今天的故事。

直到故事說完,床上老人輕微的鼾聲開始響起,蘇云將去年老人親手為他制作的鹿皮刀鞘拿了出來,輕輕抽出里面放著的短刀。

“阿爹···”他輕聲呼喚著,神情痛苦。

老張頭顫抖著睜開雙眼,看見了蘇云手里握著的刀子,清淚從他渾濁的雙眼里流出,老人顫顫巍巍伸出手臂,撫摸著他此生最心愛孩子的臉頰。

“云兒,是阿爹對不起你···”

鋒利的短刀割開了咽喉,沒有猩紅粘稠的血液,流到枕巾上的液體仿若玉質,微微散著白光。老人并未掙扎,摻在酒里的麻藥起了作用,直到死去,老張頭的眼里依舊充滿慈祥。

在離家半里地的地方挖了個深坑,蘇云將板車上的棺材放到深坑里頭,回屋將老人的尸體抱了過來,放在里面。

這地方是他早就挑好的位置,山清水秀,想必老張頭一定會喜歡。

蘇云從老張頭身上摸出一塊形似包子般的石頭,隨后將老人衣衫平整,深坑兩側堆著的泥土被他填下,又用鏟子將土拍平。

這造型圓滑的石頭,是老張頭一生都在把玩的物件,蘇云從未怪過他對自己打罵,對收養自己的阿爹,他從來都是無比敬愛,老人是蘇云除了小白之外唯一的親人。

老張頭的死,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蘇云萬般的無奈,他只恨這老天爺為何如此待自己。

將那塊石頭貼身放好,蘇云回屋拿了塊木板出來,用刀在上面刻著字,隨后將其插在老張頭的墳前。

老人從未將名字告訴過他,看著木板上方正的幾個大字,蘇云起身退開到墳前,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做完這一切,蘇云回了屋子,坐在門檻上,小白安靜地趴在他身邊,時不時用腦袋蹭一蹭蘇云的褲管。

剛過了子時,蘇云身上開始散發著一種異香,他解開身上的衣衫,健碩的身軀暴露在寒風之下,蘇云抬起握著短刀的手,對準了自己的手臂。

將身上的肉一片片剮下,這種鉆心般的痛苦,他早已習慣。蘇云面色平靜,只是微微皺著眉,看著身旁已經開始躁動不安的小白,他摸了摸對方的頭,輕聲笑道:“吃吧。”

蘇云身上的肉沒有血色,反而像是果實一般純白剔透,被短刀切開的地方也沒有血液流下,等到地上的肉片被小白吃完,蘇云每割一刀,便用手捏著送到小白嘴邊。

許久后,蘇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下,閉上雙眼,淚水從他眼角滑落,打濕了枕頭,不知不覺中,身上的痛苦慢慢退散,他睡著了,做了一個夢。

夢里蘇云當了一位看客,平生種種逆著時光浮現在夢境當中。

一位老人與少年生活在山上,老人是個獵戶,可從不出門打獵,也許是身子骨不行了,平日里的生計全靠少年養活。

也不知道那少年做錯了何事,老人動輒對他打罵,每次手里捏著的東西換了又換,可老人力道從沒輕過,那少年不知是倔還是怎么,每次都不曾躲閃,只是聽著那些臟言穢語,任由著老人在他身上發泄。

這樣的事時有發生,但老人說到底還是疼愛這個孩子的,生活上的一些細節無不體現他對這個孩子的寵溺,少年好些次打了大獵物,賣了銀兩帶回家中,老人也從來都是夸贊。

偶爾他下山去鎮里逛逛,路上遇見了熟人,雙方拉著的家常里時不時就有向外人炫耀自家孩子有多么優秀,多么乖巧能干。

可在某些時候的深夜,如同經常挨打的那樣,少年也從不吭聲,這種身體上與內心的巨大痛苦,也不知他是如何忍得下來的。

日子飛速流轉,老人的面容看起來也沒那么蒼老,少年也矮了些,不像剛才夢里那樣,這時候的老人不會打少年,只是嘴里偶有謾罵,而是他自己割下喂給了養在家中的大白狗。

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源于某次老人起夜,在堂屋里聞到了某種香味,循著味道進了少年的屋子。

夢境一轉,偶爾夜晚挨刀的少年此時叫孩童更為貼切,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這時候的老人頭發并未有白色,身子骨看起來也略微硬朗。

老人教這孩子打獵,嘗試著讓他去玩弄老人平生最心愛的牛角弓,那孩子竟然可以微微拉開他都快拉不滿的長弓。

一老一少就這樣在山中過著日子,沒有謾罵,也沒有教訓,沒有深夜猩紅的目光,孩童也不像之前那樣在家沉默寡言,無論是在鎮上還是在家里,都活潑機靈,惹人疼愛。

在能拉開那把弓之后,孩子在老人的看顧下嘗試著出門打獵,他天生聰慧,學得很快,日子漸漸過去,孩童終于接過了老人的本事,有些時候他會憑借本能找到些奇異非凡的草藥,有些自己吃了,有些帶回去給老人吃了。

老人出門打獵,那天他跟丟了自己的獵物,臉上滿是黯然,內心感嘆著他是真的老了,腿腳沒那么靈活,力氣也沒那么大了。

在他回家的路上,他看見了一個身上穿著破爛衣服的孩子,身旁還跟著一條白色小狗。老人驚疑不定,這可是在大山里頭,誰家孩子會到這來。

一番詢問,老人得知孩子叫蘇云,沒有親人,于是老人便試探問孩子是否要跟著他過活,那孩子點了頭,這讓獨活了一輩子的老人感動不已,將這孩子帶回家中,看著他一天天長大。

夢到這里,床上的蘇云嘴角微微勾起,這是他與老張頭相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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