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跑出幾步遠，小女孩又回過頭來向紀南歌招招手，似乎是在示意她跟上。

紀南歌全程觀察著小女孩的舉動，發現她所到之處，肉瘤會自動自覺地收回到天花板上主動避讓，而她的腳下雖然撲騰得厲害，卻完全沒有濺起任何血水。

看來這小女孩是這幻境中的一部分，并不是像她一樣，是個外來的入侵者。

小女孩仍然在前方開心地等著紀南歌。

紀南歌跟了上去，卻并沒有放松警惕。

小女孩跑跑跳跳，邊跑邊隨手拍了拍周圍的肉色墻壁。

和天花板上垂下來的肉瘤主動避讓的舉動不同，墻壁反而和小女孩有著很積極的互動：小女孩拍一下，那墻壁就自動彈回來一下，小女孩“啪啪”地拍兩下，那墻壁就“嘭嘭”地彈回來兩下，仿佛是兩個倔強的小孩在玩拍手游戲。

于是小女孩就這樣一路拍著墻壁一路向前跑，而且還時不時地回過頭來觀察紀南歌有沒有跟上。

這條走廊大概只有二十幾米。

小女孩在樓梯拐角處停了下來，調皮地回頭看向紀南歌，然后把右手食指放到了嘴唇前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紀南歌眼尖地發現，那小女孩的右手，竟然有六根手指頭。

她伸手又從包里摸出一塊巧克力遞給了女孩子，女孩子眨巴著圓溜溜的雙眼看向她，怯怯地伸出了手，又忽然縮了回去，很乖巧地搖了搖頭。

“收下吧，姐姐送給你的。”

紀南歌溫柔地對小女孩說道。

小女孩稍微歪了歪頭，伸手拍了拍自己襖子上的口袋，似乎是在說自己已經有了一塊，不再需要了。

紀南歌笑了，動手幫她把巧克力的外包裝撕掉，又遞了過去。

小女孩這次沒有忍住，雀躍地蹦跳過來，一把搶下巧克力，“吭哧”一口就咬掉了一半，開心得原地轉圈圈。

紀南歌看著眼前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想到這可能是一個年齡很小就夭折的小女孩，就覺得無比的心酸。

六七歲的小姑娘啊，可能什么都懂，也可能什么都不懂。

七歲時候的自己，也曾經是一個只用一塊巧克力就能輕易拐走的小姑娘。

七歲時候的自己，也曾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

紀南歌打了個哆嗦，強行將自己從回憶的思緒里拉回到現實。

現實是：現在她已經走到了二樓的盡頭，看來她在二樓是找不到答案的，那么三樓呢？答案會在三樓嗎？

她抬腿向三樓走去，剛踏上一個臺階，回身去看那小姑娘的時候，卻發現那小姑娘不見了。

三樓現在的情況和遇到張本源醫生之前的二樓是一樣的，一塵不染，肅穆寧靜。

紀南歌沒有收起手中的伸縮棍，還是全副武裝并且高度警惕地走在三樓的走廊上。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輕，生怕錯過什么細節。

三樓的科室很多，但是也只有幾間科室還掛著牌子：

“外科”的診療室里空無一人，屋內窗明幾凈，完全沒有凌亂或者特別的跡象；

“骨科”的診療室里也是一樣；

……

那么就只剩下“內科”診療室了。

紀南歌站在內科診療室的門口，做了個深呼吸。

然后，她伸手去輕輕敲了敲診療室的門。

門內沒有任何回應。

她試探著伸手去推門，發現這門和之前的診療室一樣，沒有鎖。

這間診療室的室內也是一樣的，窗明幾凈，沒有人，也沒有任何凌亂的跡象。

難道三樓是個世外桃源，沒有靈魂在駐守？

紀南歌隨手拿起辦公桌上的幾張草稿紙，認真地辨識著上面的漢字：樟腦、麝香、麻黃、洋金花……

很顯然這是一張藥方，而且還是中藥的藥方。

這家醫院竟然還有中醫科的嗎？

紀南歌又試圖去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打不開。

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襲來。

她從挎包里拿出了自己在一樓值班室里順來的日記本，打開。

果然，一樓值班室的日記本和三樓診療室的這張草稿紙，上面的字跡是一樣的，都是蒼勁有力的行楷。

所以，這兩份手稿都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嗎？

紀南歌看著手中的日記本和草稿紙，陷入了迷茫的沉思。

“你是誰？在做什么？”

冷不丁的一聲質問把紀南歌嚇了一跳。

這聲音有些熟悉。

她抬起頭，看到了穿著保安制服的張本源老人。

“張……醫生？”

張本源很明顯在聽到這個稱呼之后愣了一下，蒼老的臉上旋即浮出了憨憨的笑容：“可不敢這么叫，這醫院里那么多醫生呢，哪兒輪得到我啊！”

他似乎對這個稱呼很受用，連帶著對紀南歌的態度也有了極大的改觀。

“小姑娘，你是來找醫生看病的患者，還是新來的醫生？”

張本源笑呵呵地問著。

他認不出紀南歌了。

紀南歌想起來自己此刻還戴著口罩，剛才在一樓，大概就是因為戴著口罩，所以才被另一位保安張本源當成了醫生，此刻也是，看來在這位老人的心里，戴著口罩的，就都有可能是醫生。

她緩緩地拉下口罩，見張本源還是沒有認出她的意思，便只好隨口瞎編。

“我……是醫科大學畢業的實習醫生，今天第一天來報道的。”

反正是糊弄鬼，隨口編瞎話也不算什么難事。

張本源的眼睛卻忽然亮了起來，渾濁的雙眼里亮晶晶的，閃爍著歡快和欣賞。

“你是大學的高材生？來我們醫院實習的？那太好了！”

他開心地搓著雙手，又將雙手在保安制服的上衣上狠狠地搓了搓，然后隆重地伸出右手來：“姑娘，哦不，小醫生！我叫張本源，是咱們醫院的保安，從今以后，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來問我！”

紀南歌沒有動。

張本源伸出的右手尷尬地懸在了半空中。

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將手又縮了回去，緊張地在衣服上又搓了搓。

他的表情上沒有哪怕是一點點的尷尬、生氣或者失落，仍然是滿滿的開心和期待。

他將兩手握在了一起，絮絮叨叨地一邊點頭一邊說道：“太好了，醫院里有新的醫生了！又能治療更多的病人了！太好了！我要去告訴劉醫生、小趙醫生還有齊醫生，哦對，還有老胡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