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聲“啊呀呀呀”之后,一個全身激靈猛地從夢中驚醒。
他睜開眼睛看向天花板,發現自己還老老實實地躺在賓館里,忍不住揉了揉心跳加快的胸口——剛剛他似乎做了一個很嚇人的噩夢,夢里有什么記不住了,反正是很嚇人,嚇得他現在醒了心還在怦怦亂跳的那種。
他閉著眼睛懶懶散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打算先回自己的屋子,然后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嗷——”地一聲喊了起來。
吳迎新正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兩人的臉相距不過十厘米。
吳迎新見他醒了過來,開心得就差跳起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終于醒了!”
而李俊聽到了他的這句話,一翻白眼又暈了過去。
孟世安背著昏迷的紀南歌回到賓館的時候,再次被吳迎新喊醒的李俊已經鼓足勇氣沖出了房間,哭著向他們奔跑了過來。
“小舅舅,救救我——!”
孟世安見到了跟在后面的吳迎新,立刻吩咐了起來:“你知道紀老板的房間在哪兒,快去開門!”
吳迎新只愣了一瞬間,立刻轉頭向紀南歌的房間跑去,慌慌張張地帶路。
但他又沒有能力給其他人開門,到了門口卻只能愁苦地站著,急得團團轉。
李俊遠遠地看著,說了句:“這,這是怎么了?我去找老板拿鑰匙?”
孟世安沒理會,一腳踹翻了門,把紀南歌背了進去。
此時的紀南歌臉色發白,雙手冰涼,連呼吸都似乎微弱了很多。
吳迎新慌慌張張得都快哭了,追著問道:“老板這是怎么了?”
孟世安轉頭看向他,很明顯吳迎新這時候是沒法子的。
李俊懵懵地在一旁提醒著:“這……是不是咱們得打120啊?”
孟世安看著虛弱的紀南歌,覺得120真就未必能幫得上忙。
于是他開始翻紀南歌的隨身包。
他之前見識過紀南歌從包里拿出過法寶,知道包里裝的東西可能會很有用。于是哪怕是在千鈞一發的逃命之時,他也一直沒忘記抓著這個包一起走——而他自己的雙肩包,就直接扔在山洞里了。
紀南歌隨身包里的東西被他稀里嘩啦地倒了一地,有九節鞭、伸縮甩棍、小噴壺、小錢包、小化妝包、手機、一個裝滿了不知道是土還是香灰的玻璃瓶,還有……兩大包巧克力。
孟世安抓著巧克力出神,心說她這么奇特的職業,怎么隨身連個藥盒或者創可貼都沒有?
吳迎新指著包里的巧克力說道:“這個!我們老板經常吃巧克力的,我看她平時巧克力都沒停過!”
“這個?”
吳迎新點頭如搗蒜。
孟世安想了想,起身去將暖瓶中的熱水倒到熱水壺里加熱,又開始翻箱倒柜地找紙杯子。
“俊子,把門關上!”
李俊面無表情地關上了門,緊貼著墻站在了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交流完全無障礙的孟世安和吳迎新。
這一定是在做夢。
好容易待到水開,李俊隔著紙杯將巧克力化開,又捏開了紀南歌的嘴,慢慢地將溫熱的液體巧克力倒了進去。
然后,他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昏睡的紀南歌,一言不發。
李俊不知道什么時候慢慢地蹭了過來,神神秘秘地問他:“小舅舅,你說,我們現在是在做夢嗎?”
孟世安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床尾的吳迎新,又看了一眼哆哆嗦嗦的李俊。
“你們不是好兄弟嗎,見了兄弟有什么可害怕的!”
李俊一屁股坐在地上了,牙關打著哆嗦問道:“所所所所所……所以,我沒有做夢,是真的見到小吳的鬼魂了?”
吳迎新湊近了一點點,眼見著李俊“嗷”地一聲用雙臂捂住了頭,又退了回去。
“俊子,這些年謝謝你們幫我照顧奶奶,我早就想當面謝謝你了,可是之前一直沒機會……”
“不不不不……不用那么客氣!”李俊結結巴巴地打斷他,“都都都都……都是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不用當面感謝我!”
李俊又快要哭了。
孟世安伸手探了探紀南歌的額頭,額頭上有了些溫度,臉色也似乎緩過來了些,看來巧克力可能真的有用。
他又伸手將被子掖了掖,轉過頭去問李俊:“你什么時候醒的,怎么忽然就能見到鬼了呢?”
李俊捂著頭,閉著眼睛打了個哆嗦,繼續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帶著哭腔說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記得做了個噩夢,夢里被人追著跑,最后好像有人拿血糊糊的手給了我一巴掌,我就被嚇醒了,醒了之后就能看到小吳了……”
對,紀南歌的手還受傷了。
孟世安連忙站起身來,仔細去檢查紀南歌的手,結果卻發現她的左手掌心沒有任何傷痕,連傷疤都沒有——可是她明明劃破了手掌心,甚至……甚至還招惹了那團黑布來著。
他抓著紀南歌的左手,大腦在瘋狂地運轉著:當時她是想要通過結手印來讓李俊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體的,但很明顯她那時候很虛弱,所以手印沒有完成作用。于是她就選擇了割開手心,用血來送李俊回來。
所以可能是她的血有某些奇特的功效,能夠送李俊的魂魄回到身體里,同時副作用就是能讓李俊看到鬼魂,類似于“開天眼”。
但他又想起當時的情景,一開始山洞的確是有些坍塌的跡象,但遠沒有后來那樣劇烈,山洞加速崩塌是在……
是在紀南歌的血滴到巨石上之后,而后來那團黑布也是在見到她的血之后停止了攻擊,甚至還被她的手掌吸收了去,所以她的血,或者說是她本人,是不是真的和山洞內的老人存在某些特殊的聯系呢?
孟世安又抬起自己的左手,看向自己的手掌。
自從上次被紀南歌一棍子掃倒之后,他的手掌至今沒有再疼過。
可他想想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又覺得這兩次事件是何其的相似,那么——自己和紀南歌、和山洞里的老人,又是否都存在著某些聯系呢?
“小舅舅,你可不能趁著人家睡著了占人家便宜……”
李俊悠悠的聲音從耳后傳來,把沉思中的孟世安嚇了一跳。
看來李俊已經暫時克服了“見鬼”的恐懼,能睜開眼睛正常說話了。
他輕輕把紀南歌的手放下,又替她蓋好了被子,給了李俊一個白眼。
“人家紀老板為了救你的命,差點兒把自己的命都給搭上了,你還忍心在這兒說風涼話?”
李俊一臉的茫然。
“啊?”
然后他看了看躺著的紀南歌,又看了看面前的吳迎新,再看了看孟世安,忽然來了一句:“所以,我在噩夢里見到的——都是真的?”
看到孟世安默認的神情,李俊咧嘴開始干嚎,然后他又想到了廣場上滿地的白骨,又沖向衛生間干嘔了起來。
吳迎新緊隨其后地跟上,似乎是想要安慰安慰他。
孟世安嘆了口氣,開始默默地將散落滿地的裝備撿回到紀南歌的挎包里。
紀南歌是什么時候醒的,孟世安他們并不知道。
因為民宿的老板娘很快發現了這邊的異常,并且對這兩個年輕人破門而入還口口聲聲說要照顧紀南歌的說辭采取完全不相信的態度,堅持由自己來照顧,并且嚷嚷著如果他倆再留在房間里就報警。
“看著挺不錯的小伙子,怎么能借機會耍流氓呢!你們說你們認識這姑娘,騙鬼呢!你們和她還沒有我和她熟呢!”
既然如此,孟世安干脆叫上了吳迎新一起離開——老板娘說的對,女人照顧女人才方便。男人,哪怕是個男鬼魂,跟在一個睡著了的女人身邊也是不大妥當的。
于是李俊和吳迎新終于有了人鬼正式相逢、互訴衷腸的機會,在孟世安的調和解釋下,李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受了自己能見到鬼的事實。
“所以從現在開始,我也是修真小說里能降妖除魔的驅魔人了!”
孟世安扶額無語。
紀南歌在第二天清晨就離開了,具體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孟世安他們不知道,老板娘也沒說。
老板娘只是負責將紀南歌的一張字條轉交給了他們,字條內容很簡單:
多謝,兩清。
然后就在老板娘奇怪審視的目光之中,孟世安和李俊也退了房。
用李俊的話來說,此地和他八字犯沖,趕緊早走為妙。
回去的路上,李俊石頭剪子布輸了,于是被迫負責開車。
不情不愿的李俊一邊開車一邊哼哼唧唧:“我都受了那么大的驚嚇,你竟然還舍得讓我開車,你這一點做長輩的樣子都沒有……”
孟世安回懟他:“要不是有我這個長輩,你現在怕是已經駕鶴西去了,不用開車,直接開追悼會吧!”
李俊從鼻子里哼哼著,從后視鏡里看到端著筆記本忙碌的孟世安,好奇地問他:“忙什么呢,從剛才開始噼里啪啦地敲個不停。”
孟世安沒有回答。
電腦屏幕上,某軟件的數據庫里,剛剛他們入住的那家民宿的入住記錄被刪掉了一條。
緊接著,民宿門口監控器的數據庫里,之前五天的視頻記錄都被他刪除了。
孟世安合上了筆記本電腦,拿起了一張名片。
那是一張很簡單的,淡白色的蛋殼紙制作的名片,正面只有一個大大的、黑色繁體的“靈”字,翻去背面,只有一串電話號碼。
孟世安細細地端詳著名片,微不可查地露出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