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上,狹路相逢。賀山邇定定地看著他們一前一后的身影,語氣平淡無波,“師妹,岐陽師兄?!?
岐陽識趣地找個借口上了樓,只留薛九繁與賀山邇兩人站在樓梯上,四目相對。
“你和他都說了些什么?”賀山邇直接發問。
薛九繁想了想,過濾掉那些不能說的,便道:“我和他說,我想去無聲劍派做客?!?
“為什么想要去無聲劍派?”此時的賀山邇,頗有些審問的味道。
她只說,“因為我想去?!?
從她說話的語氣中,賀山邇明白她是不會把真正的緣由說出來的。定定地看著她,眸光深深,“師妹,若我請你隨我一同回雪嶺,你會答應嗎?”
薛九繁望進他的眼,“帶著師弟師妹一起去嗎?”
他的目光絲毫未動,“不,只有你。”
她移開了目光,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這片刻的沉默,讓賀山邇的眸光倏爾變暗。
微垂眼簾,他驀地探出手握住她的腕,稍一用力,拉著她下了樓。然后,就是一路疾馳,帶她到了荒山之中。
上次也是被帶到荒山之中卻被狠揍一頓的蔓蔓心都涼了,不會吧,不會要再來一遍吧?
他可什么都沒做,別再揍他了行不行?
對荒山已經有了心理陰影的妖王大人努力縮小自己的身軀,只希望這個暴力魔族不要注意到他。
今夜的月色不算亮,荒山之中一片昏暗,但這種程度自然對身為修士的他們毫無影響。
“在這里等我?!?
賀山邇說完,便一頭鉆進了漆黑的林子。很快,他拎著一頭鹿出來了。
縱然光線很暗,薛九繁和蔓蔓都看得非常清楚。那頭鹿被咬斷了喉嚨,鮮血還在滴答滴答往下流。
他的手上,臉上皆是飛濺的鮮血,手背的漆黑鱗片在月光的照射下閃著光。
頭頂雙角,眼珠如焰,不似以往的溫和俊朗的圓融形象,整個人更深沉了幾分,眉目間透出些許鋒利。
果然,魔族是個危險的種族。
賀山邇提著鹿一步步走來,然后在薛九繁身前站定,“坐?!?
坐?
薛九繁環視四周,默默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塊毛毯,兩個坐墊。收拾好之后才乖乖坐下,并仰頭望向他,“師兄?”
賀山邇沉默著坐下,開始當她的面解剖起鹿來,場面分外血腥。
蔓蔓的葉子嚇得抖個不停,他到底在干什么?!殺雞儆猴?還是說,這頭鹿就是他的下場?
但是,不應該是他???如果要罰他,不可能當著這個女人的面。而且,他就不怕嚇著自己師妹嗎?
可不是他的話,難道會是薛九繁?!
這更加不可能了,以賀山邇對薛九繁的重視程度,就算天塌下來,賀山邇都不會對她下手吧?
那他大半夜發什么瘋,拉他們到荒山來捕獵?這也太嚇人了些。
蔓蔓正滿腦子胡思亂想,再次去看他時,只見他手指如刀,已經將鹿解剖完畢。
一小塊一小塊嫩肉齊齊整整擺在他不知何時拿出的盤子里,此刻正拿了一塊往嘴里塞。
少年妖王越看越覺得恐怖,這種感覺,就像是半夜在荒墳地驟然瞧見一個人。他背對著你,走近一看,原來他竟在啃自己的斷手。
這還不算,他發現了你,驀地沖你詭異一笑,要多嚇人有多嚇人。
蔓蔓哆哆嗦嗦和薛九繁傳音,“你大師兄他肯定瘋了,我們快跑吧,不然我們肯定也是他的盤中餐!”
薛九繁淡淡回道:“放心吧,我大師兄不喜歡吃素,而且你也不是能吃的野菜之流不是嗎?”
蔓蔓:“……”
好像,似乎,沒什么毛病。
才怪啊!
他本體是藤蔓沒錯,但他是已經可以化形的妖修,絕對有血有肉好嗎!
“薛九繁,你聽我說,他現在的情緒絕對不對勁,很危險!這是我身為妖王的直覺!”
他的語氣如此緊急,豈料薛九繁依然淡定如初。她沒回他的話,卻是扭頭問了賀山邇一個問題。
“師兄,蔓蔓說你現在的情緒很不正常。魔族利用他人的負面情緒來修煉,我很好奇,你現在也能用自己的情緒修煉嗎?”
蔓蔓:“……”
你這是想害死我,還是想自己找死啊喂!
賀山邇拿肉的手一頓,兩只像是小燈籠般的赤瞳看向她,有些無奈又有些無語。面對這樣的她,他真是有氣都撒不出。
眸中的紅色漸漸淡去,恢復成漆黑的瞳孔,他長嘆了一口氣,“你啊你?!?
無形緊繃的弦被放松,蔓蔓提著心落了地。還好還好,不關他的事。
薛九繁眨著澄澈的雙眼,“怎么了嗎?”
賀山邇搖頭,“沒事?!?
他抬起手,似是想摸摸她的頭。手在她頭頂頓了頓,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目視前方,他道:“師妹,雖然你我相識已近三百年,本該是最親近的人。但我一直有種感覺,你離我很遙遠?!?
不是吧不是吧,殘暴的魔族青年也開始多愁善感起來,這還是先前那個揍得他半死不活的賀山邇嗎?
蔓蔓簡直懷疑人生。
聽完賀山邇的感嘆,薛九繁也無話可說。
因為實際上,她一直有意無意地不去和這里的人有過多的牽扯,所以她才會總是逃離。
她的心里總有一種感覺,就好像有事情沒做完。在那些事情做完之前,她不該牽扯太多。不然,事情會變得非常復雜。
她的沉默讓賀山邇的心嘗到了一絲苦澀的味道,一時也無言。
二人就這么靜靜坐著,不知過了多久,薛九繁道:“師兄,剛才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賀山邇伸出手指輕彈了一下她的頭,“這自然是不能的?!?
不僅自己不可以,同族也不行。正因為修煉需要借助他人,才會發生那件事,他們的處境才會變得如今這般尷尬。
“好吧,我就知道凡事有利有弊,不會有這么方便的修煉方式。”
“是啊,而且人修也不是個個擁有很多負面情緒,還有那種……”他意有所指地偏頭看她,“幾乎沒有較大情緒波動的人?!?
九華派五個人,不包括新入門的月月,唯有一個薛九繁對他的修煉幾乎毫無幫助,對她的上心也起始于此。
只是沒想到,關注著關注著,自己竟然會……
想到這里,他又嘆了一口氣。
見他嘆氣,薛九繁抬手就摸上了他的角,驚他一跳?!澳恪?
賀山邇躲開她的手,豈料她又將魔爪伸向他手背的鱗片。皺起眉頭,“師妹!”
薛九繁只好道:“對不起?!?
“總是愛動手動腳,你就這么好奇?”
她點頭。
他強調,“我可不是寵物。”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很好看?!?
好看,這怎么可能好看,分明是丑陋的怪物。
他的情緒還未起,只聽她道:“回去吧,師兄,半夜出來吃零嘴的事不要被他們發現了,不然有夠他們八卦的?!?
吃零嘴?
他那是吃零嘴嗎?!
只是看她和岐陽總說悄悄話想發脾氣嚇嚇她,又舍不得傷害她,只好吃東西堵住自己的嘴。
師妹啊師妹,真不愧是你,但這世上也僅有這樣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