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霍二爺一路過得太過凄慘,急于抒發內心情感,與徐問說了很多。
徐問初時還在安慰,但到后來,徹底陷入沉默。
真定府以北的五洲,已經徹底崩潰,官府守護的城池倒還好,但一旦出了城,遍地都是流民,官府驅趕過后,又留下一地尸體。
大雨不退,尸體無法焚燒,必然滋生大疫。
霍二爺說完,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顯然,一路的驚心動魄,唯有他自己明白。
幸好五常縣雖隸屬于真定府,但距離府城尚有不短的距離,倒也不虞流民沖來,但隨著時間推移,五洲動亂引發的沖擊,必然會波及五常縣。
‘兩個月…’
徐問心中清楚,這個數字,就是兩個月,五常縣會迎來所謂的大宋南地總督,以百姓人命去填大河…
霍二爺的人馬加上徐問帶來的七個護院,一行人共計四十八人,但一匹馬都沒有,僅僅剩下兩個拉著空木箱的馬車。
如此情形…堪稱離譜。
要知道,霍家可是縣城內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啊。
徐問心中產生一些恐惶,‘如此亂世,自己真的能夠護持住娘親與嫂嫂嗎?’
幸好霍家二爺算得上老江湖,愿意聽取徐問的意見,不走官道,而是行走在官道兩旁的樹林中。
顯然,這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殺!’
眾人行至山腳下,忽的從山的那邊傳來喊殺聲與馬蹄聲,將地面震的發顫。
徐問不想惹事,連忙招呼霍二爺等人離開。
片刻后,他微微離開人群,沖著山林發出咕咕聲,隨即便有了回應。
有數百人在廝殺!
這種事情都能遇到,徐問心中有些郁悶,但事已至此,盡快逃離才是最好的辦法。
徐問忽的想起了什么,再度詢問鳥兒。
對于廝殺雙方,大致有了印象。
黑色魚鱗…
是鎧甲吧?
徐問瞬間想起來之前在被隼家寨的人追殺,去霍家報信時,曾經遇到的那一支身穿黑色鎧甲,打著血字殺旗的隊伍。
是他們嗎?
他心頭一動,余光看到幾名騎著高頭大馬的黑甲士兵,似乎透過雨幕,在看著自己。
該死!
他毫不遲疑,瞬間向遠處竄去。
霍二爺眼見,他們正在石頭后避雨,見到徐問那飛竄的身影,正要吆喝,卻見徐問不斷的打著手勢,雨幕中看的不太清楚,但似乎是…逃跑!
他面色微變,壓下腦袋,看向徐問身后。
只見數個騎著古怪角馬的黑甲士兵正在身后飛速追趕。
徐問來不及解釋,只得迅速逃開,因為身后追兵有坐騎,徐問無奈,只好向山上沖去。
‘草,風平浪靜安穩的茍了這么久,竟然遇到這破事!’
他心中大罵,只覺得自己遭遇了無妄之災。
自己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從這幾個殺氣騰騰的士兵來看,是一定要對自己進行滅口的。
這些人到底在山中與誰廝殺!
這么謹慎與敏感,只是個路人都要滅口。
他腦海歇斯底里的轉動,忽的閃過一道靈光。
官府!
這些黑甲士兵是在與官府的人廝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群人為何要滅口。
草!
想通這點,徐問速度更快,五步迷亂似不要錢一般,持續運轉,在一顆顆黑色大樹間飛速竄逃,直到半個時辰后,五步迷亂練出的氣勁有些虧空,雙腿有些抽筋,徐問才停了下來。
再次在山中找到一座小屋,應該以前大宋繁盛時期留下的守林人的屋子。
廢棄許久,但能稍微避雨。
保險估算,他方才的奔逃,至少在三十里上下,那些黑甲兵只有百人左右,想必拉不開這么長的陣線。
但徐問生性謹慎,決定在這處林間小屋中茍上三五日在下山,到時候想必一切都已結束。
想到這里,他再度忍不住變得煩躁起來。
該死!真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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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藏在石頭后面的霍家眾人,不止霍二爺看到了徐問,也有幾個人見到了徐問,于是大聲詢問。
“二爺,徐哥那是…”
“別說話!”霍二爺臉都綠了,似乎只有他一個人看到了雨幕下的那些黑甲士兵。
但…
方才的一句話,在如今僅僅只有落雨聲的林間,顯得那般刺耳。
地面微微顫動,數道黑甲士兵騎著角馬沖來。
霍二爺一臉鐵青,瞪著那個多言的伙計。
“軍爺,我們是…”
“殺!”
黑甲士兵一聲令下,根本不聽霍二爺說話,便當頭舉刀落下。
霍二爺面色大變,“你們逼我的!”
他面色鐵青,身軀逐漸發生變化,只見耳朵化為一對豬耳,碩大且圓潤。
妖魔武者融合妖魔軀干,危險重重,稍有不慎便會身死道消。
但人體部位,本就精妙異常,有些部位本就是要害中的要害,很多不精通戰斗的武者,為了突破,都會用一些不算要害的部位融合妖魔殘軀。
霍二爺,便是一位融合了妖魔耳朵的武者。
妖魔武者終究是妖魔武者,哪怕是僅僅只有一只耳朵,其上存儲的氣勁都讓霍二爺僥幸逃脫,眼睜睜看著跟著自己的所有手下被砍死。
霍二爺心如刀絞。
他看時機差不多了,發動豬耳的特殊能力,假死!
生生受了黑甲士兵數刀,隨即倒地而亡!
‘徐問,忠義之人!’
霍二爺重傷昏迷前的最后一個念頭,心中感動至極,徐問舍命相救引開追兵,卻被手下的蠢貨破壞。
悲哀啊!
徐問,乃我霍家一等一的忠義之士!
也不知道徐問能否逃離,想必多半是逃不掉吧?
霍二爺眼中浮現一抹悲觀,等待片刻,確定沒人了,才起身踉蹌著向五常縣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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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問好不容易在小屋中找到些可以燃燒的東西,生出一團火,望著外面的大雨,一臉陰沉。
停頓許久,徐問收回目光,開始在腦中模擬戰斗。
雖然他天賦異稟不需修煉,但隨著他修煉功法的不斷增多,他必須要盡快摸索出適合自己的戰斗方式,這也是他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的重點工作。
咯吱…
徐問瞬間睜開了雙眼,目中帶著謹慎,死死地盯著小屋的大門。
是誰…
一個身穿黑色蓑衣,從領口能看出內襯,那竟是官府的衣裳!
這人是衙門里的人。
徐問心頭一驚,卻表情淡定的將一根柴火放在火堆上。
“請關一下門,閣下。”
帶著斗笠的腦袋抬起,露出一張慘白異常的臉,擠著無比難看的笑說道。
“抱歉,打擾了。”
“坐…”徐問沉默片刻,輕聲說道。
來人也不嫌地面的臟亂,隨意的解開蓑衣,露出更多的官服,隨地盤膝坐下。
一時間,屋子中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