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里,汪素云償了一口雞腿便皺眉吐了出來,然后沖著送飯的獄卒說道:“這雞腿肉太老了,對了,跟你們大人說一聲,讓他去悅來酒樓訂一只烤鴨?!?
獄卒不敢吭聲。面前的婦人怕是最難伺候的囚犯了,偏偏巴大人讓他們別得罪她。
汪素云這些年依仗著廖青貴斂財無數,有錢能使鬼推磨,就算身陷囹圄,她也與一般的囚犯不同。她靠坐在床邊休息,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立即睜開了眼睛。
巴臨將趙夕帶到牢房前,而后對著牢里客氣道:“章夫人,本官已經趙姑娘帶過來了。”
汪素云站了起來,走到鐵門邊,雙眼直直地盯著趙夕,看也沒看他一眼地說道:“勞煩巴大人了。”
知道她有話要講,巴臨識趣地開口道:“那你們慢慢聊,我去外頭轉轉?!闭f著便轉身離開了。
趙夕今日特意換了身男裝,一頭青絲全部束了起來,這模樣活脫脫像個白面書生。她打量了一下牢里的床鋪,笑道:“沒想到章夫人坐牢如此舒服——”
汪素云輕笑了一聲,隨意道:“趙姑娘說笑了,我今日請你來,是有一事想同趙姑娘說。”
趙夕看著她,似乎在等她說完??伤齾s不打算說了,而是轉了話題道:“趙姑娘,我汪素云做了一輩子商人,這雙眼睛自認閱人無數,我知曉你日后定然不會止于涼州府城,今日特意想與你做樁買賣。”
趙夕不置可否,一臉好奇地看著她。她也沒賣關子,直接說道:“我愿意將我全部的財產送給你,只要你肯救我出去?!?
一聽這話,趙夕笑了起來:“章夫人真會開玩笑,我趙夕區區一介商人,有何本事救你出去?”莫說她做不到,便是能做到,她也不可能幫她。想想慘死的程淮和硯臺,她心中一片涼意。
汪素云還不知道這一茬,她只是覺得自己不會看走眼,永康侯世子待趙夕絕非一般情誼,若她能說服永康侯世子救她,她一定能平安無事。于是她認真說道:“趙姑娘,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栽贓陷害你嗎?”
“難道不是廖太守?”趙夕反問道。
汪素云笑了笑,想了一下,才壓低了聲音說道:“趙姑娘只要能救我出去,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包括販賣私鹽的幕后黑手?!?
她這是何意?趙夕立即想到趙石頭同她說的那批私鹽,看來這背后還有隱情。她笑了笑,隨后不耐煩道:“看來章夫人在牢中確實挺閑,不過我沒功夫陪你打啞謎?!闭f完便轉身要走。
汪素云本來信心滿滿,此刻一見徹底急了,她連忙喚住了她,喊道:“是知州司柄南!”
話落,趙夕頓住了步子。她回頭看向他,似乎不相信。
“趙姑娘,你是個聰明人,怕是也能看得出來,涼州府城里,知府巴臨是個蠢的,廖太守也沒聰明到哪去,唯有知州司柄南,此人深不可測。你想想,能夠讓幾名衙役同時指控廖太守,除了司柄南,還有誰?”汪素云似乎早就看穿了這一切。她見趙夕沒說話,又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他為何故意陷害你,但是我知道他絕沒安好心。趙姑娘,其實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她此番作態,完全是想拉攏趙夕,當然,最終的目的還是盼著趙夕救她出去。
聽了她的話,趙夕心中十分震驚,面上卻一臉淡定道:“章夫人有何證據?”
汪素云當然沒有證據,她搖了搖頭。
“無憑無據的猜測,我為什么要相信章夫人?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壁w夕說著便要走,許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回過了頭,冷臉問道:“章夫人還記得悅來酒樓的原少東家程淮么?喔,還有他的書童硯臺——”說完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汪素云怔住了,她是什么意識?難道她與程淮相識?
趙夕回到府中,小青見著她,一臉著急地拉住了她的手,問道:“趙夕姐,你去哪里了?我到處找你都沒找著!”
“發生什么事了?”趙夕問道。
小青還沒來得及說清原委,便見楊苗兒帶著丫鬟走了過來。她今日盛妝打扮,又特意帶了丫鬟和隨從,看著像是哪家近千金出巡。
“趙姑娘,我今日才知道,原來你曾邀我夫君私奔——”楊苗兒說這話時一臉嘲諷。先前她爹忌諱趙夕與永康侯世子走得親近,一直不準她尋趙夕的麻煩。如今世子回京,將她扔在涼州府城,想來是厭棄了她。
趙夕一臉詫異:“柳夫人哪里聽來的謠言?”
楊苗兒見狀,也不肯定了。因著趙明珠的事,楊苗兒待柳修齊更差了,這幾日都不許他溫書,每日里還要去鋪子里干活。哪知道他竟敢找自己爭論,說話時無意中吐出了“早知今日,當初我真應該和夕妹妹私奔算了!”的話。在楊苗兒的逼問下,他才說出了私奔一事。可見著趙夕的反應,她又覺得是不是柳修齊騙了她:“當真沒有?”
“柳夫人,道聽途說不足為信,何況是如此荒謬的謠言!”一旁的小青插嘴道。
楊苗兒看了看她二人,才一臉憤慨地帶著丫鬟和隨從離開了。
趙夕嘆了口氣,先前覺得涼州府城安逸,如今看來,是她想得太簡單了。隨即又想到了汪素云的話,她決定查個清楚。于是,她連衣服都沒換就帶著小青出城了。
城郊有一個大碼頭,是通連各地的水路要道,每日的貨物往來不斷,十分熱鬧。她在對面的茶館里坐了一會兒,聽了滿耳朵的八卦,才付了銀子起身了。
“趙夕姐,我們要去哪里呀?”出了茶館,小青低聲問道。
趙夕低聲回道:“去買東西——”
到了碼頭,她尋了一個搬貨的師傅,低聲問道:“如果我想買鹽的話,應該怎么辦?”
“去城中鋪子里買唄!”那人笑道。
她笑而不語,暗自遞給他一塊銀子,才繼續說道:“我要的比較多——”
搬貨師傅打量了一下她,她此刻一身書生打扮,看著也不像商人,可看在銀子的份上,他還是壓低了聲音回道:“那你要問碼頭的老武,他是碼頭的老人了,什么都知道!”
聞言,趙夕又向他打聽了一下老武功的住址,得到了滿意的回復,她才帶著小青離開了。
小青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趙夕姐,你不是說找老武嗎?”
眼下人多眼雜,她不宜久呆。她帶著小青雇了一輛馬車,兩人去了城北的巷子。聽說老武的家就在這里。兩人才進巷子便發現對面來了一輛馬車。趙夕怕讓人發現,拉著小青往旁邊避了避。
馬車經過,秋風吹起車簾,趙夕無意中掃了一眼,竟看到了個眼熟的身影。她不由皺起了小臉,問一旁的小青:“看清馬車里的人沒?”
小青沒注意,搖了搖頭。
剛剛馬車上坐著的人正是司柄南。他不在城中府衙,跑到這里來做什么?看來汪素云說得沒錯。趙夕回神,帶著小青敲響了老武家的門。
開門的是位中年婦人,詢問她們做什么。
“是這樣的,我們是來買鹽的——”趙夕的話還沒說完,婦人就關上了門,依稀聽見一句:“搞錯了,我們家不賣鹽!”
吃了閉門羹,趙夕并沒有生氣。她只好再次敲響了院門,這回開門的還是剛剛那位婦人,她滿臉不高興地說道:“你們找錯地方了——”話還沒說完,趙夕便遞了一張銀票過去。
看清銀票上面的數字,婦人驚得張大了嘴巴,隨即咧嘴笑道:“公子,你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說完便將她們請進了屋。
進了屋,她便去喊當家的。老武是位中年漢子,他以為來了大生意,剛準備邁步進屋,就看到了趙夕,便立即退了出來。
婦人久不見他過來,便出來尋他,哪知道被他一把拉到了旁邊。
“當家的,怎么了?”婦人不解地問道。
老武看了看屋里的方向,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知道屋里的人是誰嗎?今日大人才給我看了畫像,她就是涼州首富趙夕——”
“趙夕是個姑娘家,可他——”婦人回想了一下他的打扮,立即想明白了,“那她來做什么?”
老武神情凝重,大人特意提醒過了,此女與永康侯世子關系親近,私鹽一事萬萬不能讓她知曉。他想了想,便壓低了聲音吩咐幾句。
“這——”婦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了。
屋里的趙夕等了一會兒,才見婦人折了回來,臉上布滿了歉意:“我那當家的染了風寒,大夫說得按時喝藥,這樣吧,你們先坐會兒,等他喝完藥就過來!”
趙夕見她眼神閃爍,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子。
桌上的茶水換了兩壺,趙夕心中覺得不妥,沒敢喝。哪知道過了一會兒,突然覺得頭暈得厲害,她剛想站起來,眼前卻猛地一黑,失去意識前,她好像看到了屋外站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