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哭……”
阿檗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變化,也不顧得自己會了講話。
那杵在空中的手,須臾之間終于是做出了舉動,阿檗用手拭了拭女孩流淌在臉上的淚珠,從前師父哭,阿檗都是如此,師父便立馬不哭了。
阿檗也想著用同樣的方法安慰小女孩。
可是小女孩卻與白紫竹不同,被阿檗這么一抹淚,卻是哭出了聲。
阿檗慌亂著急,又不知該如何,只得等在一旁,一言不發(fā)地等著。
過了好久之后,女孩才停了下來。
……
“我叫郵禾,你呢?”女孩努力抑制了自己的眼淚,問道。
“阿……阿檗。”阿檗被郵禾這么一問,更加緊張了,他努力回想著白紫竹和白芍喚自己名字的樣子,嘗試著說出自己的名字,就結結巴巴回答道。
“阿阿檗,你的名字倒是有趣得很。”郵禾破涕為笑。
阿檗見郵禾笑了,也跟著笑。
阿檗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世態(tài)變化,只曉得悲喜,見別人哭他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見別人笑 ,他也只會更著笑。
和人交流,只懂得這些,如今都用在了與女孩的這次對話中,他有些著急,著急自己的所知甚少。
“阿檗。”阿檗又重復了一次自己的名字,表情很是認真,他想讓眼前這個哭著的女孩記住自己,記住自己真正的名字。
“你是說你叫阿檗,不是阿阿檗,你是這個意思嗎?”郵禾詢問道。
阿檗點點頭。
“從認識你到現(xiàn)在,也就這么一會兒,你就一直在點頭,我看你叫點點更適合,不叫你阿檗了,叫你點點吧。”
這隨意的玩笑,阿檗竟笑得停不下來。
郵禾見阿檗笑得開心,也跟著笑。
“哭哭……”阿檗突然又開口了。
“你是在喚我哭哭嗎?我說你是點點,你就說我是哭哭嗎?”
阿檗點點頭,郵禾見阿檗又點頭,又笑了起來。
這一日,阿檗不僅開口講話,還學會了打岔。
“也是哦,就這一會兒時間,我也只是在哭。”郵禾有點無奈道。
“哭哭……”阿檗看著郵禾,笑得更歡了。
“點點。”郵禾也不甘示弱,又叫起了剛為阿檗起的名字。
“哭哭……”
“點點。”
“哭哭……”
……
兩個小孩就這樣你來我往,笑容肆意,天真爛漫,歲月靜好。
郵禾和阿檗,兩人癡癡笑笑,這樣耍鬧著,好些時辰就這樣過去了。
“哎呀,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如果我還不回去,玲瓏就得遭殃了,我還可以來這里找你嗎?”發(fā)覺時候不早,郵禾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道。
阿檗點點頭。
“我叫郵禾,你要記得我哦,我也會記得你,阿檗。”郵禾將阿檗二字重聲讀出,以顯自己的重視。
阿檗又點點頭。
“點點,謝謝你,等我哦,我還會來的。”
郵禾小跑離開了。
……
白紫竹離開盧府后,徑直去了王宮,夏草緊隨在其身旁。
這個時間點,王上一般在寢宮,白紫竹便直接去了廣明殿。
光明殿外守著的宮女太監(jiān)們見到白紫竹,個個喜出望外,連忙跪拜。
“拜見芪妃娘娘。”
“娘娘稍等,奴才先去稟告王上一聲。”太監(jiān)王福看見白紫竹,仔細確認了一番,忙笑著說道。
白紫竹欲要開口,總管太監(jiān)汪海走出光明殿,說道,“小福子,什么時候這么不懂規(guī)矩了,芪妃娘娘你也敢阻著?該罰。”
“奴才該死,請娘娘恕罪。”王福緊忙連連磕頭。
“無礙。”白紫竹說道,王福聞此停住了磕頭,頭埋著,沒有抬起。
白紫竹便沒有再多,轉(zhuǎn)頭對著汪海“道:汪公公,勞煩你帶我去見王上。”
“芪妃娘娘請。”汪海拉長了聲音,聲音卻還是顯得低低的。
白紫竹走進廣明殿,王上南宮玨正端詳著一幅畫像,發(fā)覺白紫竹走進,只是怔了怔,并沒有回頭。
白紫竹走近,看向這懸掛的畫像,認出這是幾年前南宮玨所畫,畫中醫(yī)女笑容燦爛,是白紫竹初入宮時候的模樣,這幅畫竟留到了現(xiàn)在。
“拜見王上。”白紫竹行禮道。
“阿竹,你終于回來了。”南宮玨轉(zhuǎn)身,欣喜萬分,汪海見此忙張羅著宮女太監(jiān)們出了行宮。
待其余人退避,白紫竹才又開口。
“南宮玨,郵禾呢?郵禾為什么會失蹤?郵禾到底在哪?”
現(xiàn)下光明殿只有白紫竹南宮玨兩人,白紫竹立馬變了態(tài)度。
再回這王宮,白紫竹只覺陌生。
“郵禾總哭著鬧著要自己的母妃,寡人可將這天下的奇珍異寶盡數(shù)尋來給予她,卻無法留住她的母妃,阿竹,郵禾只是個孩子,她想要她的母妃父王都陪著她,這不,當杏林苑的藥醫(yī)白紫竹出現(xiàn)在雍都,消息自然也會傳到宮中,郵禾鬧得厲害,自己出宮去找母妃了。”南宮玨慢慢靠近白紫竹。
“這碩大的王宮,她一個小孩想走就能走?我知道了,是你應允她出宮的?就是為了讓我來這里找你嗎?”白紫竹聲音變得顫抖。
“阿竹,你離開后,郵禾日日哭著尋你,如今她想去見你,我如何能阻著?她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你就不心疼心疼嗎?這么些年,你何曾考慮過郵禾?你何曾記得,這普天之下,你還有一個女兒,在這王宮?”南宮玨反問著白紫竹。
“她現(xiàn)在在哪?”白紫竹已泣不成聲,聲嘶力竭。
“郵禾是自己偷偷離開的,她為了出宮尋你,做了好些努力,寡人不忍她阻攔她,就派人暗中跟著,誰知這一會兒竟是傳出了公主失蹤的消息,你放心吧,她早在盧府了。”南宮玨輕聲說道。
“……”白紫竹愣住。
“我才去過盧府,她是否見到了我?能否認出我嗎?”白紫竹無力地說道。
“這幅畫,日日掛在我行宮,我和郵禾想你時,都會看看,若是她看見你,她自然能認出你。”南宮玨說道。
“……”
“阿竹,別鬧脾氣了,回來吧,寡人和女兒都想你,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不好嗎?我們又為何無端承受這離別之苦?”南宮玨說著拉住了白紫竹的手,這一次,南宮玨想留住白紫竹。
南宮玨本想白紫竹見了郵禾,便會心軟,誰知還沒有見到郵禾,白紫竹竟自己回宮了。
“我從不是一個合格的母妃。”白紫竹哭著道。
“阿竹。”南宮玨見狀將白紫竹抱住,淚水滴落在南宮玨的肩膀。
“阿竹,你離開后,寡人沒有一刻不在想你,郵禾也是,我們父女日日在等著你回來,你又何必為難自己,為難寡人?”南宮玨撫摸著白紫竹的后背,盡力安撫她。
“可是姐姐呢?洛城王南宮羽呢?洛城的所有百姓呢?那場戰(zhàn)爭中千千萬萬的英靈,千千萬萬的亡靈該找誰去聲討?”白紫竹順勢咬住了南宮玨的肩膀,南宮玨隱忍不語。
良久。
“阿竹,那個時候寡人也無能為力。”南宮玨嘆氣道。
“一場戰(zhàn)爭,洛城王府淪為一片廢墟,洛城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阿竹,寡人救不了,敵軍伺機而動,若派兵前往洛城,屆時雍都將會淪陷。”
“南宮玨,洛城王亂箭穿心而死,洛城王府燒為灰燼,姐姐尸骨無存,當初若不是你聽信讒言,倒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阿竹,寡人也悔。”
“悔?可是悔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白紫竹推開了南宮玨。
“你知道的,我的家也是被戰(zhàn)爭毀掉的,那時我還不滿三歲,在戰(zhàn)亂中,是姐姐救下了素不相識的我,那時的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姐姐叫白紫青,為我取名白紫竹,我便知道,從她救下我的那一刻起,就待我如至親,姐姐那時也才八歲,姐姐沿街乞討,為我討來吃食,后我和姐姐被師父收留,去了杏苓苑,習醫(yī)期間,我愚鈍,姐姐聰慧,每日回到住所,姐姐又一遍一遍教我,我的一切,全都是姐姐所給予,卻在洛城遇難之際,我無能為力,我還怎么繼續(xù)在這王宮做你南宮玨的芪妃,獨自享受這榮華富貴?”
“阿竹……”南宮玨一時語塞。
“王上,你有你的天下,有你要護著的百姓,如今我也有我想護著的人。”白紫竹漸漸恢復平靜。
“阿竹,你可以將那個孩子一起接來王宮,待他長大,洛城王之位……”
白紫竹眼神犀利看向南宮玨。
“南宮玨,你以為我這么多年躲著是為了什么?姐姐的孩子決不能再涉入朝堂,當年種種,皆為過往。”
“難道你想永遠都不告訴他,他的身世?”
“我只想讓他開心長大即可,上一輩種種與他無關。王上,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疫區(qū)還需要我。”
“阿竹,郵禾呢?我呢?”南宮玨幾乎帶一中乞求的語氣。
“……對不起。”
南宮玨繼而無力道:“芪妃,你可知道妃子擅自離宮是死罪?”
“王上,你可別忘了,先王曾御賜王牌于我和姐姐。這偌大的王宮,于我而言,我仍是自由人。”
白紫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剩南宮玨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總管太監(jiān)汪海見白紫竹離開,忙跑進廣明殿,嘴里喊著:“王上,王上……”
太監(jiān)王福嘴里念叨道:“上次自宮外見過娘娘,王上便郁郁寡歡,此次娘娘離開,王上恐又要大發(fā)雷霆了。”
……
白紫竹離開王宮后,隨即到了盧府。
“盧掌柜,此次瘟病需要你的幫助了。”白紫竹道。
“白醫(yī)師單憑吩咐,盧某必竭盡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