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厲害。”李雁摸著下巴，咂了咂嘴，感嘆道：“我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該要高興還是生氣。”

算了，大概還是高興多一點吧。

“也成。”伸手一揉小家伙腦袋，還沒戴釵的發髻捏起來手感不錯，李雁道：“反正我眼神也不怎么樣，咱倆正好湊成一對。”

“哎呀！你快松手，我才剛編好的頭發！”陶千宜驚呼道。

在形象問題面前，連那話語里面暗含的諷刺都不重要了。

“李、燕、子！”

果然看到一根發辮上被勾出了一個小鼓包，陶千宜的僥幸心理瞬間被擊碎，那是一根發辮的問題？那是整個發髻都要重梳的問題！

“走走走！”

陶千宜也不想著自食其力了，站起身來，兩手并用得把李雁往門外推去。

“你給我出去，別再在這里搗亂，看到你就煩。”

“哎？阿妍你……不是，喂！”

不等他說完，門一開，陶千宜直接把人給推了出去，又喚道：“合春、合雪！進來替我束發。”

“阿妍~”

李雁還想再爭取一個緩行的機會，不然戴罪立功也成啊。

“不就是梳頭嗎，我也可以啊，心靈手巧，童叟無欺，做什么還要找……”

“砰！”

無情的木門，在他面前無情的闔上。

李雁抬手，想要揉揉自己險些要被房門給打到的鼻尖，結果就先是碰到了手里面還握著那盒胭脂。

面上一哂，他本來還想用這個逗弄逗弄他家阿妍呢。

明明他還記得小時候，他家阿妍對這類東西可是抗拒得狠，甚至連他當初只不過是想在她眉心處點個小小的紅點，她都會要死要活的拼命掙扎，活像這東西有什么劇毒一樣。

可現如今倒是再看看她那擺滿了一桌臺的胭脂水粉——嘖，女人，你的名字叫做善變。

理了理衣襟，正當李雁準備要再接再厲、再突防線的時候，就聽耳邊響起了一道矯揉造作的女聲。

“駙馬爺~”

李雁當下一抖，滿心不適的側目看去，就見一身著品紅色侍女服的小丫鬟盈盈下拜，口中輕聲嬌道：“合歡見過駙馬爺。”

說罷，還大膽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淺笑嫣然，欲語還羞，那直白的目光就跟兩個小鉤子似的，讓人便是想要誤解了她的意思都難。

合歡心中再沒有比這更激動的時刻了，原知自己要給三姑娘的夫君做妾時，她還只是看上了對方尊貴的身份。后待再見到了李世子的真容，就更是魂牽夢縈。

可以說，在前些日子里，合歡盼著他們倆個能夠早日成親的心情，只怕是比陶千宜這個當事人都還要來得迫切。

現如今，她終于等到了陶千宜出嫁，跟著邁進了忠信侯府的大門！

在合歡的心中，她現在就等于是一只腳就已經成為了李雁的妾侍，至于名頭，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當然，什么駙馬不能納妾的規矩，合歡是不會考慮的。

即便陶千宜如今貴為公主又怎么樣，那寵妾滅妻的事跡，她知道的還少了？這男女之間的事情，跟身份有關系嗎？

甚至，合歡還是巴不得陶千宜的脾氣，能跟著她的身份一齊水漲船高才好呢。

只有陶千宜變得越發的頤指氣使，不才會更能顯示出她的善解人意嗎？

合歡可不相信，人李世子原本一個好好的侯府世子爺，現如今突然成了駙馬，心里會沒有半點想法的。

便是這男女之間的事情會能與身份扯上關系，那在合歡看來，也一定是女方的身份越高，越難以做到和平共處的。

一個根本不會小意討好的正妻，即便她那臉在開始的時候能帶來幾分新鮮，但時間一長，她的夫君又能愿意再看顧她幾分？

而且，于她而言，不能納妾也有不能納妾的好處。

說不準，正因為不能名正言順得給她一個姨娘的身份，李世子反而會更加憐惜于她呢？

合歡想得很好，覺得眼下的局面簡直就是天助她也。

本來她還有擔心過那所謂青梅竹馬的情誼，可誰能想到，一夕之間，二者的身份差距驟然顛倒。

她過往見多了這樣的事例，根本不相信男人的真心，一個被處于弱勢的夫君，天長日久，就算曾經有過再深的情誼，也總能被郁郁不得志的現實給消磨一空了。

既然如此，在身邊還有其他競爭對手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她不趕緊搶占先機，難道是想要輸給合樂嗎？

合歡打心底里看不上陶千宜這個主子，然而更加看不起合樂那個競爭對手。

這不，一見合樂在李雁出來后，有蠢蠢欲動的跡象，立馬自己率先走了出來。

李雁皺眉，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眼生的丫鬟。

要說她這身衣服的顏色，雖然過分鮮亮了，但因著他與陶千宜昨日才剛成親，院子里的人穿成這樣也不算逾矩。

看了一圈都沒能從她衣服上找出什么記號，李雁一時也分不出這到底是哪里來的丫鬟，便干脆直接問道：“你是府里新來的丫鬟，還是公主帶來的陪嫁丫鬟？”

要是新來的，就讓人再給退回人牙子那去，真是什么臟的臭的都敢往侯府送！

其實合歡的本意，也只是想過來打一個招呼而已，就只是為了讓他知道一下，除了那沒長大的誠公主外，府里面可還有她這么個妙人在。

她都已經做好了會被無視的打算，畢竟就算合歡再是胸有成竹，也心知對方才剛和公主成親，哪怕是為了給公主面子，也不可能會這樣急色，但現在……

果然，男人都是這個德性。

“回駙馬爺的話，奴婢合歡，乃是榮承伯府‘精心’為公主準備的陪嫁丫鬟。”

“原來如此。”

李雁本來還想他娘不會這么走眼，又覺得阿妍身邊的人也不該這樣沒規矩，原來是陶家準備的，那就不奇怪了。

“子團。”李雁點了翎棲院的管事丫鬟，指著合歡道：“伯府的丫鬟初來乍到，大概是不懂侯府的規矩，你帶下去好好教教。”

“是，駙馬。”

一旁的子團低頭應聲，走到合歡面前，道：“合歡姑娘，請吧。”

合歡一下子慌了，她現在一聽到“規矩”二字就是頭大。

雖說她原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可寒門小戶的，她又是個女兒身，即便她爹爹是個讀書人，但光看合歡如今一心攀龍附鳳的做派，也知不曾有人好好教過她。

這自幼沒有養成過習慣，只盼著靠自己的容貌去走一條捷徑，尤其一開始被秦氏買回去的時候還好，雖然也找了人教她規矩，但教的更多都是風花雪月之事。

合歡彼時間看在眼里，還覺得那所謂的人上之人也就不過如此，她有才有貌，若不是出身不濟，又比誰差了？

然而之后的事情就開始失控了。

尤其是在她被送到當時還只是三姑娘的誠公主面前，那小她好幾歲的女童，竟半點情面不講，直接就將自己塞到一個黑心嬤嬤手下磋磨。

合歡一直認為這是陶千宜嫉妒于她，所以才會做出這等事情。

天知道陶千宜只是不想丟臉而已，她好好一位貴女，身邊卻突然多了一個滿身風塵氣的丫鬟，別人不知道的，可該是要怎么看她？

陶千宜懷疑，秦氏當年故意讓人把合歡往那方向引導，就是在抱著此種目的。

秦氏甚至都不需要對方能神通廣大得攀上李雁做什么挑撥離間之類的事情，只要合歡能一直以這樣一副做派跟在陶千宜身邊，那么旁人看陶千宜的目光自然也就會變得越來越不對。

也就是在當時，陶千宜因為陶老夫人橫插一腳，不好直接拒絕，后來雖然是有了拒絕的本錢，但看在都已經讓徐嬤嬤下大力氣調教了一場，也不想白費功夫，這才沒有直接處理掉合歡。

當然，陶千宜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榮承伯府近年來越發落魄，可當年到底也曾煊赫一時，即便她那一房都被過繼了出去，可她當時畢竟還是住在伯府之中。

陶千宜并不想在費心籌備婚事的當下，還要小心提防陶家人暗中出手攪局，倒不如各退一步，暫且維持一個表面的平衡。

等離開了伯府，區區兩個丫鬟而已，難道還能是什么大問題不成？

是的，兩個。

陶千宜可從來沒有真把合樂當成一個老實的角色，那要真是個老實的，也不會順從陶老夫人的安排，更不會一面討好于她，一面還一直給榮康院遞著消息了。

不過，陶千宜也是有點失望。

原本第一次在榮康院注意到當時還名為翠柳的合樂時，陶千宜還當是個聰慧的，以為對方即便被陶老夫人送了過來，也是個能看清楚形勢的。

可惜，在剛被送來的時候，陶千宜沒能等到對方的忠心，在她被封為公主之后，對方一樣還是沒有表態。

陶千宜也不免失望自己原來也是有看走眼的時候，實在是高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