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轎門、跨火盆、邁馬鞍……

等到陶千宜終于能被扶著再次坐下的時候，只覺得一股子酸勁兒直接從尾椎躥到了頸椎。

她敢打賭，當年那一位齊公主在置辦這身嫁衣的時候，肯定沒有親自試穿過！

她以后再也不抱怨今早讓她坐得時間太長了，這真拖著這身大妝走了一場，陶千宜簡直累得連緊張的心情都要升不起來了。

其實也沒什么緊張的，她又不像是別的新娘子那樣會對未來夫家滿懷忐忑，對忠信侯府，她怕是比住了十幾年的陶家都要來得熟悉，至少她往年過來的時候，可沒人會拘著她說哪里不能去的。

不說馮金錠那頭早早就盼著兒媳婦能進門管事，讓她也撩開手、享享清福的，單說過往李雁年幼淘氣時，就已不知是拉著陶千宜滿府亂竄，去過了多少犄角旮旯的偏僻角落，說不準有的地方，連李信義這個當家人還沒他們兩個小的清楚呢。

耳邊喜嬤嬤吉祥話說個沒完，最后只聽一句“請駙馬爺拿起喜秤，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陶千宜不防，被突如其來的光亮晃了下眼，眸中都泛起了水光。

眨了眨，又眨了眨，等到再抬眼看去的時候，一時間竟是有些癡了。

好帥……

這家伙，今天招人得有些過分了吧。

羞答答得垂下目光，雙頰緋紅，偏偏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陶千宜哪里知道，她不過是小小的發了下花癡，李雁卻已經完全被迷住了眼。

甚至，莫說是他了，整間新房都跟著靜了下，也就這兩小夫妻眼中只有彼此，才沒注意到的。

“我的乖乖……”好一會兒，才有人感嘆出聲，“公主殿下今日也太美了吧。”

“是啊……”身邊人跟著喃喃，語氣恍惚：“以前也不是沒見過，但今天……”

“什么叫‘明眸善睞，靨輔承權’，過往還想象不出，今日可算是見識到了。”

確實，要說陶千宜的長相，雖不像是馮金錠、萬昭儀那般的艷麗張揚，美得富有攻擊性，但也是燦如春桃般絢爛。

只是她往年身份尷尬，慣是奉行低調，旁人縱使覺得好顏色，也沒多大感觸。也就是在封位之后才有了些許改變，可那時間也是太短，而她又在府上忙于備嫁，能見到的人也并不算多。

如今，在一身如火嫁衣的映襯之下，陶千宜的美貌才算是得到了十足的釋放，美得完全讓人屏息。

還是在場幾位老夫人見的世面多了，率先回過神來，笑道：“公主國色天香，駙馬爺都看得呆了呀。”

“是呢，可快瞧瞧，駙馬爺這樣子可不多見，真是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呢。”

趁著幾位夫人活躍氣氛，喜嬤嬤忙給合春她們使了個眼色。

丫鬟們忍著笑，把有點遲鈍的李雁請到床上，與陶千宜坐在一起，準備撒帳。

陶千宜同樣看他一眼，無聲道：呆子。

李雁嘿嘿傻笑兩聲，即便后來又被陶千宜瞪了，還是一個勁兒的盯著她瞧，都不肯扭頭看向前面。

陶千宜被他這么看著，最后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結果，漫天的同心金錢與五色彩果之下，倆小傻子就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跟旁邊人都不存在似的。

因著李家這一頭，李雁自己莫說是同胞姊妹了，就連個表姐、堂妹的都沒有，所以能進來新房的，全是與李家交好的各路夫人。可哪怕她們都已經是過來人了，這會兒看著這倆小年青的樣子，那也是臉熱。

“公主與駙馬的感情可真好。”

有那年紀不大的夫人忍不住跟身邊人感慨著。

“可不是嘛，到底是青梅竹馬，駙馬又是守了公主那么多年，早盼著這天了。”

撒帳后，飲了合巹酒、吃了生餃子與長壽面，好在就連“生不生”這種問題，也無需陶千宜自己開口，自是有一旁的宮娥會代為回答，她倒是越發放松了下來。

這邊也沒有什么鬧洞房的說法，或者說，所謂的鬧，不過是幾句善意的打趣，陶千宜只管笑笑，竟還被稱贊了句“大方得體，彰顯皇家雍容”，也是真能瞎捧。

眼見屋里人全都離開，屋門也終于關上，陶千宜“嗚呼”了一聲，雙肩垮下，悲痛出聲：“終于清靜了，今天可真是累慘我了。”

捶了捶肩膀，見半天沒人接話，陶千宜奇怪得看向身邊唯一被留下來的李雁，伸手推了他下。

“哎，你怎么不說話，理我一句啊至少。”干什么，干什么，才成親就開始冷暴力？能耐了啊你。

李雁眨了眨眼，然后突然一把抱住了陶千宜。

“……干什么啊。”

陶千宜被按在懷中，有點懵，聲音也是吶吶的。

“阿妍，我們成親了？”

李雁開口的聲音同樣不大，甚至語氣中還帶了點不確定的意味，也真是個小傻子了。

不過是個讓人心憐的小傻子。

陶千宜依偎在他懷里，輕輕的“嗯”了一身，然后就聽李雁又是道：“阿妍，我們成親了。”

陶千宜哭笑不得：“我知道，我知道，我人都在這里了，我們當然是成親了。”

怎么辦，突然發現自家夫君好像有點傻，這個時候還能退貨嗎？

李雁沒聽出來那對他智商的嫌棄，只是繼續道：“我真高興！”

陶千宜也是忍不住跟著笑，稍微動了動，起身拉開了一點距離，然后抽出手，回抱過去。

“是啊，我們成親了，真的成親了，我們已經拜過了天地，我終于嫁給你了。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應該是要出去敬酒了，傻子。”

李雁不依，兩條胳膊把說著話想要起身的陶千宜又給攏了回來抱緊，口中道：“不要，這時候誰愛去誰去，我都好不容易娶了媳婦兒了，誰還理外面那些人的。”

“不要臉。”陶千宜嗔道，但同樣抱著李雁不放，她也好想他了呢。

李雁兀自興奮了一會兒，然后低下頭，就看著陶千宜，目光專注，也不說話。

一開始還好，看著看著，陶千宜就有些受不住了，不自在道：“你看什么……”

“阿妍，你今天真好看。”

他的目光太過深邃，讓陶千宜都不敢再看他，偏過頭，自以為鎮定的回嘴道：“就今天好看？那我以前都不好看嗎？”其實語氣軟得簡直跟撒嬌沒什么兩眼。

“以前也好看，不過都沒我媳婦兒好看。”

“不要臉。”

李雁湊了過去，也沒有親她，就只挨在她的臉邊說話。

嘴唇似有似無得蹭著，還帶著點濕熱的氣息，有點癢，也麻麻的。

“然后呢？不說‘誰是你媳婦兒’了？”

陶千宜縮著脖子瞪他，說是瞪，但那眼含春水的樣子，看得李雁骨頭都酥了。

不過他不急，還有心思逗她，哄著她道：“來，乖阿妍，說一句，不吃虧的。”

陶千宜被困在懷里，這人還過分得一個勁兒壓過來。

雖然因為后面有他的胳膊攬著，整個人沒徹底的倒了下去，但僵持了一會兒，陶千宜也是覺得腰酸。

不知道這人哪來的自虐愛好，陶千宜沒好氣道：“誰是你媳婦兒啊，你滿……”

一句“你滿意了”還沒問完，陶千宜就被早有準備的某大灰狼給叼了回來親，一邊親，還一邊道：“你，你是我媳婦兒。”

“你別……不行……”

陶千宜的掙扎根本沒有效果，萬幸外間傳來敲門聲：“駙馬爺，該去前面了。”

李雁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可外面也不放棄，就是在那一直敲，還特別有節奏。

“駙馬爺，您到時間該去前面了。”沒完沒了。

再好的興致也進行不下去了。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他家阿妍已經擰了他腰好幾下，再不松開，他怕她手疼。

額頭抵著額頭，李雁呼出一口長氣：“真不想去。”

陶千宜氣喘吁吁的白了他一眼：趕緊滾！

“不想去，不想去~”

李雁完全耍賴的說著，額頭還一個勁兒蹭著她的。

陶千宜明明記得她眉心有用金箔貼了花鈿，怎么這人都不會覺得硌得慌嗎？

“別鬧了。”

沒好氣得拍了拍他，陶千宜開口趕人。

“你再不走，是想要等著馮姨過來親自抓你的嗎？”

“錯了。”李雁道。

“嗯？”陶千宜看他。

李雁仗著不會再有旁人過來新房這邊，伸手抹在陶千宜唇角暈開的口脂上，“說錯了，不是‘馮姨’，該是‘娘親’。”

陶千宜臉一紅，扭過頭，嘴硬道：“明天才敬茶呢。”

李雁笑了笑，又過去親了下她臉頰，只留下一句：“好，今夜是屬于我們的。”

眼看著這家伙整理了一番后，重新人模狗樣的離開，陶千宜整個人如遭雷劈。

剛剛那是暗示？

陶千宜終于意識到她忽略了什么。

天啊！

天啊！天啊！

她原本只一門心思想要成親，好得償所愿，但真心真的沒想過成親后的問題。就算是對方剛剛有親她，她都沒重視起來，又不是原本沒有親過的。

可……天！她現在才十五歲啊！這算犯法的吧！

求問，她現在跑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