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榮承伯府三姑娘與七皇子妃是從小相識的手帕交這件事,就和她自幼與忠信侯府小世子定下了婚約,一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不管是因為私情,還是出于對杭眉畔現今身份的考量,在莊中休整了一晚后,陶千宜轉過天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掐著時間,到杭眉畔這邊拜訪。
只是沒想到,她才剛是進門,連身下的凳子都還沒坐熱,就被劈頭蓋臉的問了這么一句,換誰來也得懵啊。
“應該就是今年吧,怎么了嗎?”換了個舒服些的坐姿,陶千宜打趣道:“您突然這么問,難道是等不及要給我添妝了嗎?”
未想杭眉畔卻沒接這話頭,反而是皺了下眉,語氣中略帶一些不滿的開口道:“怎么說得這么含糊?難道都到了現在,這日子還沒定下來嗎?”
“是還沒有定下來。”陶千宜打量著她的神色,也端正了態度,問道:“不過,您往日也不是過問這些事情的性格,難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嗎?”
杭眉畔一晃神,跟她打起了哈哈。
“哎呀,這說什么呢,我不也是關心你嗎?你還說我不是這樣的性子。怎么,在你看來,我這關心你,還是關心錯了不成?”
“您自然一直都很關心我,只是……”
陶千宜看著她,突然就是嘆了口氣。
“唉……其實不瞞您說,為了這事兒啊,我近來也是煩心得很。”
杭眉畔果然馬上就是追問道:“怎么了?”
她這般急切的態度,更讓陶千宜起疑。
“還能是什么,還不就是我家里的那幾本爛賬。我家里的那些個長輩……雖然都說是家丑不可外揚,但您是看著我長大的,也都是知道。”
杭眉畔的身子不自覺前傾,急急打斷道:“什么?她們可是又做了什么?若說是別的事情,礙于是長輩,那也就算了,但這婚姻大事,怎可胡來!”
可就算是別的事情,她其實也不想算了。陶千宜在心中吐槽道。
但面上還是要附和著杭眉畔這話里的意思,誰叫她家的眉姐姐,可還是一位這時代的好女人呢。
“倒也算不得是胡來。”
陶千宜主動表態寬慰起來。
“畢竟這婚姻大事,本就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今,我爹娘早已不在,那親事自是要由祖母來做主安排的。祖母她……所言所行,倒也都有規矩可依。”
話雖如此,陶千宜還是適時低下了頭,做出黯然的模樣。
杭眉畔一下子脫口而出:“可再等就來不及了啊!”
陶千宜眼睛一亮,可終于等到了機會,雖然這話聽著有些怪,但肯說了就行。
講真,她其實一點都不愛與杭眉畔念叨陶家那些事情,除了她本身就不愛多提這些破事以外,也是因為杭眉畔一貫的態度原因。
誰在憋著一肚子氣的時候,還愛聽旁人跟她講道理呢?
陶千宜又不是沒長腦子,難道不明白里面的道理?她之所以會開口,純屬就是為跟好友發泄一下而已。
反正曾有一次在杭眉畔面前說漏嘴之后,陶千宜就再不會那么做了,就算說,也會選擇貼著杭眉畔的思路走。
誰叫經年一別,小伙伴的身份轉變得太快,成年人的世界,要懂得取舍,斷交是絕不可能的。
這三從四德的姑娘家,她真是怕了。有那時間,還不如跟陳囡囡一起吐槽呢,哪怕為了顧念小家伙的天真世界,陶千宜也不會說得多深入,但就算只說表面,聽小姑娘義憤填膺的,也很能緩解情緒了。
這會兒,趁著頭還沒有抬起來,陶千宜調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這才滿目迷茫的看向杭眉畔。
“七皇子妃?您在說什么?什么來不及了?”
杭眉畔自知失言,面上有些尷尬。
陶千宜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馬上乘勝追擊。人往前坐了坐,身子大幅度往前,探向杭眉畔,焦急的追問道:“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會來不及?七皇子妃……”
咬了咬下唇,陶千宜干脆起身,蹲到杭眉畔的側前方,輕聲開口。
“眉姐姐,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情,您就告訴我吧,好不好?”
杭眉畔面上掙扎,最后還是嘆了口氣,伸手扶助她的雙臂,道:“你先起來,起來我跟你說。”
陶千宜期期艾艾的站起身來,一旁的大丫鬟適時拿來了一個繡墩,讓陶千宜就近坐在了杭眉畔身側。
就著這矮了一截的高度差,陶千宜更因勢利導的賣起了萌來,啊,不對,這會兒是賣慘來著。
“眉姐姐。”
小心翼翼拉著杭眉畔袖擺的一角,陶千宜皺著一張小臉,看起來慘兮兮的。
“到底怎么了嗎?”
陶千宜說話的聲音都不敢放大,不然她好擔心自己會一下子忍不住笑起來。
因為就現在這副模樣,實在是太像她今天早晨叫陳囡囡起床時,那個小家伙賴在床上,跟她轉著圈耍賴搶被子的姿態了,不過就只是立場被顛倒了一下而已。
但也是因為忍笑,陶千宜這會兒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的,尾音還有些顫抖,聽在杭眉畔的耳中,就更覺得是小姑娘快要被她給嚇哭了。
陶千宜:謝邀,哭是不可能哭的,但她有預感,一會兒她家眉姐姐要說的話,很有可能會讓她氣到罵出來。
“唉……”
杭眉畔沒有馬上開口,先是嘆了口氣,然后便吩咐屋里面伺候的人都出去,等到門窗都關好了,才說道:“這事兒,原是不應告訴你的,但又確實與你有關。阿妍,今日之言,出我口,入你耳,再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你明白了嗎?”
陶千宜都有些傻眼,什么情況啊這是?她不過就是想要簡簡單單的結個婚、成個親而已,一沒要水中月,二沒要鏡中花,還值當這個陣仗?
她不過就只是想成親而已,難道還真礙著誰了嗎?
某知名不具:礙著了!
“是,眉姐姐,我知道了,我保證,我發誓。”
拉下陶千宜豎起的三根手指,杭眉畔笑笑:“倒也不用發誓,你的品行,我還是信得過的。”
說完,杭眉畔又沉默了。
陶千宜都快被她這擠牙膏似的說話節奏給擠出了真火,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你也是知道的,這些日子里,雖然京中看起來風平浪靜的,但邊關的戰事,其實一直都并沒有完全結束。”
不,她不知道。
她現在就只是一個平平無奇、做夢都想要快點成親的普通待嫁小姑娘而已。
她還真沒有那么大的慈悲心腸,好嘛,連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還沒有理順,就要憂國憂民的,一路管到泰宗帝該操心的事情。
在其位,謀其政。
陶千宜自認能力有限,上馬不能平天下,提筆不能定乾坤。
當然了,說歸說,陶千宜也沒有那么冷血。
畢竟無論如何,陶家、李家本就都是武將之家,雖然李信義早已處于半架空的狀態,多年不能離京,但別的不管,她家一向對她不錯的二哥也還在軍中。
也是因此,不管是不是在有戰事發生的時候,但凡對口是軍中,陶千宜一向沒有吝嗇過銀錢。
可話又說回來了,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她又不是戰神下凡,難不成還去學個花木蘭,代父從軍?
別開玩笑了,真要是那么做了,她爹都能心疼得從地底下蹦出來。
在陶千宜東想西想的時候,杭眉畔又繼續說了下去,大抵剛剛的那番話,也只是個順嘴一說的話引子,根本沒想過她一個普通閨閣女子能真知道這些事情。
“說來,這種事情本不該和你的親事有什么關系。”
是啊,陶千宜看著杭眉畔,用目光無聲催促著她快點往下說,她要是不說了,誰能知道這里面還能扯出來什么關系呢。
“但……”
倒不是杭眉畔故意想要賣關子,實在是這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甚至一開始聽到消息的時候,她都懷疑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因為實在是太扯了。
“唉……”
又是嘆了口氣,此刻杭眉畔的面上,混雜了像是困惑不解,又像是哭笑不得,還帶著點點掩不住的凝重與擔憂。至少單要從視覺效果上來看,也是很奇妙的了。
“就連我也不知道他們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但……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奇人先提了出來,竟然……竟然說是要讓李世子,他去帶兵打仗,平定邊關?”
那這可真是位奇人了。
連她家一向端莊賢淑的眉姐姐都忍不住做出了這樣的評語,那哪還能有不奇的啊。
陶千宜終于明白了,原來她這一回拿到的,不是代父從軍的劇本,而是要代夫從軍啊這是。
天吶嚕,這到底得是哪位鬼才,才能想出這樣子的奇思妙想!
陶千宜面上的錯愕都不用特意偽裝,直接就是呈現了出來。
“李世子?眉姐姐,你這說得可是哪位李世子?”
杭眉畔對于她現在這副不得體的反應表示十分理解,就是她剛聽到的時候,也忍不住想要去洗洗耳朵。
“能讓我特意與你提及的,你說還能是哪一位李世子。”
理解歸理解,但話還是一樣要說的,杭眉畔繼續往下說著,直接戳破了陶千宜的自欺欺人。
“自然就是忠信侯府里的那位,你自小定親的未婚夫,李泊川、李世子了。”
‘李泊川’三個字一出,陶千宜突然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脈,一下子明白了早先某位知名不具的陰險小人到底是誰了。
除了女主韓星兒,陶千宜根本想不到還能有誰對那只燕子有那么大自信心。
說真的,就連是陶千宜自己,這個除了家人以外,與李雁關系最為親密的人,她都沒有信心讓現在這個狀態的李雁去帶兵打仗。
是,平心而論,李雁那一身功夫,確實是不錯,帶兵打仗的事情,你也不能說他是一竅不通,至少人家的卷面成績實在是亮眼到不行。
可那全都是紙上談兵啊!
不是在書里面說他是戰神,他就真能夠無師自通啊。
只是隨便想想,陶千宜也知道,書中的李泊川后來之所以能有那樣的成就,全都是一路摸爬滾打,在刀山火海里磨礪出來的,不是現在隨便給個將軍的名號,他就能直接空降成為護國大將軍的。
可那里面是個什么情況?
是李家破、她身亡,李雁后路斷絕,沒有念想,孤注一擲只有滿腔仇恨的狀態,他這才能從地獄里爬出來的。
但現在呢?
你讓一個從小到大都泡在蜜罐里面,最大的煩心事不過就只是他的小青梅又鬧了脾氣,這樣一個嬌嬌少爺去戰場?
莫說是陶千宜舍不得那只傻燕子了,就是她舍得,為了無辜戰士們的生命安全,她也不放心讓這樣一個人去直接領兵啊。
哦,對,還有這一個槽點剛剛忘了吐。
哪怕書里面把李泊川吹到了神兵天降的程度,但人家也是從小草頭兵一步步爬上去的啊。
積累懂不懂?
量變引起質變又懂不懂?
難道還以為這是仙人撫我頂,直接就能升華的?
搞笑。
“可是,眉姐姐……”
陶千宜簡直是憋了一肚子話,現在反倒不知道該要怎么表達了。
“好了,你也別急,這事兒還沒有定論呢。”
杭眉畔忙是拍了拍眼前這個看起來都快要是被急哭了的小姑娘。
“不過,我現在跟你說,也是要跟你提個醒。雖然聽說,對于這種無稽之談,在第一次提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被忠信侯給當場駁了回去,但卻沒有就此停歇。”
想到七皇子昨夜還特意跟她提及的內容,哪怕連杭眉畔自己,都是有些無奈。
“這事兒啊,至今是越發傳得有鼻子有眼,甚至還有人說,是請了高僧卜卦,說對于這次的戰事,甚至是整個邊關日后的徹底安定問題,只有請李世子出馬,才能解決。”
高·韓星兒·僧:對,就是我說的,信我準沒錯。
陶千宜想罵人,真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