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靜霞甫。”
陶千宜頷首答道:“靜霞雖不敏,敢不夙夜祇奉。”
今日是她的及笄禮,折騰了這么久,終于是等到了她成年的這一日,典禮上正賓請的是她家姑姑閔王妃,雖然還有人提議過要不要請七皇子妃來做這事。畢竟對方不僅是皇家婦,還難得生下了唯一的小郡主,自然是有大福氣的。
額……如果真要分析的話,別看她與她家眉姐姐自幼相識,但杭眉畔嫁給了七皇子做正妃,就跟她家姑姑成了一個輩分的人,只是平日里誰都不會提及罷了。
咦?這樣一算的話,其實陳小囡囡也是她的長輩了?
陶千宜拒絕面對這種殘忍的事實。
好在當初也只是打趣,沒有真發生這種慘案。
在陶千宜的及笄禮上面,贊者是陳回嵐,有司是羅詩。因為她們三人的生辰相近,早已約好了要彼此來做這事。接下來她還會是羅詩的有司與陳回嵐的贊者。
也是為此,連李家下聘的日子都跟著推到了陳回嵐的及笄禮之后,不然的話,即便是再不在意的,也不好立刻就轉身去拋頭露面得參加這種場合。
“這及笄禮可是真麻煩啊。”陳回嵐吐舌說道。
一應流程已經走完,現今她們三人總算是能夠在芳菲院中,稍微休息一會兒,但也不過是等陶千宜換完了衣服,就要再出去應酬那些賓客們的。
“也還好吧,就只是些最基礎的事情”
話雖如此,但羅詩這會兒也是早已經懶洋洋得躺在了靠窗的軟榻上,癱得都不顧形象了。
“哎,我跟你們說。”
把自己挪到了大迎枕上面靠著,羅詩用一種生無可戀的語氣描述著。
“就我那位嫂嫂,也不知道她原先在家里的時候,范大人是怎么教的她。天,范大人是禮部尚書這事我是知道,但我沒想到我那位嫂嫂會是個喜歡古禮的人。前幾日聽她跟我那位好繼母提起了我笄禮的安排,嘖,那才真是叫一個繁瑣呢。”
“啊?”
陳回嵐歪在桌邊。
“這種事情還能再怎么繁瑣?我以為今天就已經夠累人了的呢。”
陶千宜出來的時候,正好就聽到了這么一句,伸手屈指就是敲在陳回嵐的額頭上。
“想什么呢你,我這種的就已經是最簡單的了,反正我家里這邊也沒人管我。但不說羅詩了,就是你的笄禮,也不會這么隨隨便便就讓你混過去的。”
陳回嵐哀嚎一聲,整個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嘴上還念道:“可是這為什么啊,反正都是及笄,把這些流程弄得再復雜,難道我還能多長一歲不成嗎,好累的哦。”
“別抱怨了。”
陶千宜扯了扯她的胳膊,想要拉她起來。可惜對方此刻的怨念太重,沒拽動。陶千宜干脆不費勁,跟著坐了下來,她其實也一點都不想這么快就出去微笑營業。
“可真是好麻煩哦。”陳回嵐賴在桌上,還在不死心得嘟囔著。
羅詩偏過頭看她,“我還以為你會喜歡這種熱鬧的事情。”
陳回嵐動了動,交疊的胳膊將她的臉頰擠出一小點泛紅的軟肉,有氣無力的:“我是喜歡熱鬧,但我不喜歡像一個木偶人似的被人弄來弄去。”
羅詩似乎是應了一聲,又好像沒有,只是轉回了目光。過了會兒,突然說道:“我可能快要定親了。”
“哎哎哎?”陳回嵐一下來了精神,“噌”就坐起身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是誰?”
陶千宜也饒有興致地追問道:“是啊,我們認識嗎?”
羅詩帶著點無奈又帶著點縱容的看著她們,手撐著大迎枕,慢吞吞直起腰來,一舉一動都活像是放了慢動作。
陳回嵐性子急,這會兒都快要抓耳撓腮了,氣道:“哎呀,這里又沒有外人,你快別賣關子了。怎么,你是不是還要人端茶倒水才肯說?吶吶吶,給你,快說。”
手里突然被強硬塞了一個茶杯,羅詩都有些懵,她就是躺了一會兒后懶得動,怎么就還能有這么多解讀?
不過白來的殷勤,不喝白不喝。
美滋滋呷了一口手中的蜜茶,羅詩這時候才是真的開始有了賣關子的興趣,眼神不由瞟向了陶千宜:你呢?就沒點表示?
陶千宜攤開雙手,回了個眼神:我又不傻。
羅詩嘴上輕嘖了一聲,腦子太好的人就是不好玩。
耍著陳回嵐做足了姿態,最后還是因為合春在外面提醒了一下時辰,羅詩才終于清了清嗓子,道:“沒什么,你們不認識,應該是我母家的一位表哥。”
“啊?”
陳回嵐愣了一下,然后驚叫道:“那不也就是你繼母的親戚?”
說完她才反應到這話不妥,可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求救的回頭看向陶千宜。
羅詩的繼母小廉氏,乃是她生母的庶出幺妹,當初進門的時候都還沒有及笄,打的幌子就是為了照顧當初年幼的羅詩,而羅詩對此深惡痛絕。
“沒關系的。”羅詩垂著目光,輕聲道:“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陳回嵐手足無措得坐在她身邊,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該要如何開口。畢竟在她看來,羅詩這樣的情況,和要嫁到仇人家里也沒什么兩樣了,就算那也是她生母的親人,可人都過世了這么久,現在還不全是小廉氏說什么就是什么的。
陶千宜抿了抿唇,只是說道:“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
“沒有。”羅詩抬起頭,還是往日那樣明媚的笑容,“你們這都是什么反應啊,我說這些可是為了要跟你們炫耀,怎么你們一個個這副樣子,我都沒成就感了。”
陳回嵐扁著嘴,“那你高興嗎?”
“當然是高興的了。”伸手揉了揉陳回嵐的額發,羅詩的樣子看起來確實是輕松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么恨嫁,早些嫁出去,省得留著鬧心。”
看陶千宜還想說什么,羅詩站起來,拍了拍手。
“行了,行了,你們以為我是泥捏的性子?要是我真的不愿意的話,不管那誰給我爹爹吹了多少的枕邊風,我還能就范?其實我是真的挺滿意這門親事的。”
陳回嵐期期艾艾得扯著羅詩衣擺,“那你是不是就要嫁去外地了?”
羅詩肯定的點了點頭,“沒錯,這門親事里面,讓我最滿意的就是這一點了。”
陳回嵐還是覺得難過的不行,抽了抽鼻子,“真是個沒良心的,說走就要走,一點也不想我們。”
“我當然會想你們的了。”
捏了捏陳回嵐的臉頰,最難的話已經說完了,羅詩現今看起來輕松的不得了。
“只是姑娘家大了,早晚都是要嫁人的。那么能夠嫁的遠一點,也省得我日后年節的時候,還要回來面對我那位好繼母跟好嫂嫂的。你們是沒有見過,她們倆簡直是沆瀣一氣,我可不想往后的幾十年里都要再時不時的給自己找不痛快。”
看陳回嵐還是蔫噠噠的樣子,羅詩也知道她那小孩子脾性,怕輕易接受不了分別,干脆是伸出雙手捂住了她的臉頰,稍微用了點力的揉來揉去。
“好了,好了,不要不開心了,快點笑一笑,笑一笑。”
陳回嵐被揉得只能輕聲哼哼,但鬧了會兒,心里確實是好受了一些。
外面又來提醒了時間,這次來得可是閔王妃的人,陶千宜她們便不好再拖延。
路上陶千宜走在羅詩的旁邊,輕聲問起了她一起親事的事情。
羅詩沒有什么不好意思,面上沒有半點該屬于待嫁女子的羞怯,有的,只有對新生活的展望。
陶千宜看在眼里,心知她對這門親事確實是滿意的。
同時,這也是因為陶千宜本身的婚姻觀就和這里的人不同,所以不會像陳回嵐那樣的難過。
雖然這成親嫁人,確實是人生大事不假,但也沒達到一錘子買賣的地步,真要是過得不好,不是還能和離?再不濟,就是假死脫身的辦法,她也有不止一種。
“羅大人有透露過婚期會是在什么時候嗎?”
聽到這個問題,羅詩轉過頭來看她。至于說陳回嵐,這會兒早就跑去了前面,她的心里可還別扭著呢。
羅詩看著陶千宜,沒忍住就是笑了起來。
“真是奇怪啊,你到底是怎么才把這話問得這么自然的?”羅詩問道。
“像我自己,我之所以能夠不在意這件事,是因為我都沒怎么見過那位表哥,所以成親嫁人什么的,對我而言就是個跟及笄禮一樣的流程罷了。但你跟李世子青梅竹馬,難道還不識情滋味?都不會害羞的嗎?哇,那李世子真的是好慘了。”
陶千宜嗔她一眼。
“就你會貧嘴。”
“我這可不是貧嘴,我就是有些興奮,我真的是盼了太久了。其實我真的不擔心廉家那邊會是個什么情況,真的,你們也不用為我擔心,我相信不管怎么樣,我都會過得挺好的。”
迎著陽光,羅詩的笑容不見一絲陰霾。
“別看我總是會忍不住跟你們抱怨我家里的事情,但其實我根本沒有那么小心眼,我只是、只是還太在乎我爹爹和哥哥,所以才會總是忍不住的生氣。”
“其實就我繼母和大嫂做的很多事情,有心的或者無心的,我不是處理不了,但我就總是忍不住想知道我爹爹他們會有什么反應,所以才會一直顯得很被動。”
“只是可惜,明明都是一些拙劣的手段,但我爹爹和哥哥他們就是看不透。”
“我一開始還覺得這是因為男人們都太笨了,后來才慢慢明白,不是他們笨,只是他們不在乎。因為不在乎我會怎樣,所以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深究那些事情,他們只要接受他們愿意接受的結果就可以了。”
“現在我想通了,我無法怨恨,但我可以去迎接一個新的開始。只有在乎的,才會覺得受傷。所以啊,我現在學聰明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懂的我的意思。”
陶千宜看著羅詩,就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小小的自己,雖然她們的想法不盡相同,但確實是異曲同工。
就像羅詩說的那樣,她確實懂。
“我相信你。”陶千宜笑著道:“不過,我之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吧。所以呢,你知道婚期會定在什么時候嗎?”
“這個啊。”羅詩念著發尾,“我猜應該是在明年秋天吧。畢竟,‘規矩’嘛。”
看著羅詩的擠眉弄眼,陶千宜也跟著笑了起來,惹得前面賭氣著的陳回嵐都回頭看了她們倆人一眼,滿臉都寫著“我這么難過,你們倆竟然還笑得這么開心”。
陶千宜回了一句“無事”,陳回嵐就又鼓著腮幫子扭了回去,腳下的步子踩得更用力了。
“小孩子一樣。”羅詩道。
陶千宜笑瞇瞇的點頭,然后輕聲許諾:“如果是明年秋天的話,我大概就是能夠自由許多了,到那個時候,我送你一份大禮。”
至少,讓你有其他選擇的可能。
“那我可就等著你來給我添妝了。”
羅詩只當陶千宜是準備要送她銀錢,她也確實是需要這些,并沒有虛假客氣。
“不過,說什么到時候你就會自由多了,哈哈,你這話其實是在暗示,你到時候就會是忠信侯府的世子夫人了吧。怎么能比我還要恨嫁呢你,真是不知羞。”
陶千宜坦蕩道:“當然了,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早已經期待著新開始很久了。”
“咦?就這么承認了,真是不好玩,我還是去逗那個小丫頭好了。”
“小心點,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吶。”
羅詩吃吃的笑,“那不行,我可真是怕死了。”
“喂!你們倆個人到底在后面嘀嘀咕咕得說什么呢!”
完蛋了,兔子開始急眼了呢。
“就來了。”
陶千宜與羅詩對視一眼,藏在袖下的手指彎了彎,做出兔耳的樣子,然后一齊又是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