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禾和江芮伊整理完東西去看薛璟的時候，他還和之前一樣靜靜看著窗外的樹冠，安靜得好像不存在一樣。

江芮伊遠遠地看著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沈歆禾沖她笑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晚飯沈歆禾和江芮伊一起去醫院樓下吃的。薛璟動完手術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還不能正常進食，只能吃一些簡單的流食。在喂食這方面沈歆禾和江芮伊兩人都缺乏經驗，所以這些事情都交給護工阿姨來做，畢竟人家是專業的、有經驗的。

當初宋俞興也是廢了很大力氣才找到這個護工的。她不僅有照顧無法進食的病人的經歷，還有長達七年的照顧自閉癥兒童的經歷。所以由她來照料薛璟的起居，大家也都能放心。

薛璟雖然拒絕與外界溝通，但好在在吃飯睡覺梳洗換衣這些方面都很配合，甚至有些簡單的事情他也能自己來。

光是看外表會覺得他跟平常無異，就只是不說話了而已。

盯著薛璟吃完了晚飯沈歆禾和江芮伊才下樓去解決她們的就餐問題。飯桌上沈歆禾跟江芮伊聊了很多薛璟的情況，包括這些天他身體的恢復情況以及兩人之間溝通交流的進展。雖說目前看來還沒有什么進展，但只要薛璟不抗拒沈歆禾，那就是好事兒。

因為還牽掛著樓上的某位“病患”，兩人也沒有聊太久，吃完飯之后便又都趕了回去。出電梯后江芮伊接了個經紀人的電話，聊工作的事兒，于是沈歆禾便率先回到病房。

沈歆禾到了病房門口剛準備開門進去，護工阿姨便先她一步從里面打開了門?？匆娀貋淼娜耸撬?，護工阿姨先是愣了下，然后便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眼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嗎？阿姨？”沈歆禾疑惑道。

護工阿姨微皺著眉，然后嘆了一口氣，側身給沈歆禾讓開路：“您自己進去看看吧。我覺得……薛先生可能需要心理醫生的疏導?！?

沈歆禾滿臉的疑惑，帶著一肚子的問號抬步走了進去。然而剛一進屋看見坐在沙發上笑著說話的薛璟時，沈歆禾便狠狠一怔。

她嚇得停住了腳步，睜大了一雙眼睛看著坐在沙發上那個滿臉笑容的薛璟。

她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感覺到疼痛了才確定她沒有做夢，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只見薛璟微微岔開雙腿坐在沙發上，側著臉看向身旁，像是在聆聽什么人說話，然后他便放下了手里的蘋果，無奈地聳了聳肩：“好吧，那我就給你換個橘子。我忘了你不喜歡吃蘋果的?！?

說著薛璟便從果盤里又拿出個飽滿的橘子，修長如竹節一般的手指輕輕地剝著薄薄的橘子皮。他的動作是那樣的慢條斯理，表情也帶著幾分輕松與閑適，就像個正在與朋友聊天的普通人一樣，不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是那樣的生動和鮮活。

薛璟剝完橘子后將橘子皮都扔進了一旁的小垃圾桶內，然后掌心向上托著剝了皮的橘子遞到了之前他看向的方向，微微抬了下下巴：“喏，吃吧?！?

大概過了兩秒，他又將橘子放到了身旁的茶幾邊上，溫柔地說：“那我就先給你放在這兒了，等你這局游戲玩兒完再吃吧?！?

然后薛璟便不再說話了，而是身體微微向后靠仰，側著頭看著身旁那團空氣，那種目光……就像是真的在注視著一個人一樣。

讓人……不寒而栗。

沈歆禾的臉一瞬變得慘白，所有的血色盡數褪去。

薛璟方才所有的表現都特別像一個正在無實物表演的演員?？缮蜢Ш淌智宄⒉皇窃诒硌?，他好像真的就是在跟一個人對話。

而這個“人”，只有他自己能看得見。對于別人來說，那就是一團空氣。

沈歆禾覺得自己的靈魂似是都受到了沖擊，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那么看著薛璟，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上前。她握緊了拳頭，猶疑了很久才堅定地邁出右腳。

然而她剛靠近他一步，就見薛璟身體忽然動了一下，整個人一瞬坐直了，上身微微向左側傾斜，眼中閃爍著淡淡的亮光笑著說道：“你贏了？真厲害！”

沈歆禾身體僵硬。然而薛璟的下一句話直接讓她整個人石化掉。

薛璟對著那團空氣說道：“枝枝，在玩游戲這方面果然還是你是專家！”

沈歆禾像是被人點穴了一樣定在了原地，雙眸一瞬間睜到了最大，就連瞳孔都跟著輕微地震動了兩下。

枝枝？！

沈歆禾的心神都受到了震撼，臉色慘白不說，整個人的身形都有些搖搖欲墜。一瞬間，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以前所有說得通說不通的事情似乎都有了答案。

為什么她對枝枝從來都只是只聞其人不見其面，為什么薛璟身邊的親人朋友對枝枝要么是絕口不提要么就是諱莫如深……

沈歆禾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對著空氣說話且表情生動豐富的薛璟，不自主地抬起僵硬的腳，直直地走過去想要問個清楚。

“薛……”

她剛說了一個字，便忽然發覺身后有人靠近，緊接著自己垂落在身側的手便被后方來人抓住，之后她便被一股堅定的力道拽走，離開了這間彌漫著詭異的病房。

沈歆禾被拽出來之后才發現來人是江芮伊。

沈歆禾的臉色非常不好看，一點人氣兒都沒有。她死死地盯著江芮伊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枝枝……從來不曾存在過，是嗎？”

江芮伊目光晦暗地看著眼前緊閉的病房門，沉默了很久很久。

沈歆禾漸漸失去耐心，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她一把反抓住江芮伊纖細的手腕，咬著牙問道：“江姑姑，你知道的，對嗎？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回答我?。　?

江芮伊看向她，然后緩緩地點了點頭。

沈歆禾不自覺后退了一步，不解又困惑：“那你為什么從來不跟我說？你如果告訴我……告訴我薛璟他的病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了，我、我……”

她抹了把濕潤的眼，一瞬哽咽住。沈歆禾身體微微打著顫：“所以這么多年來，那個一直陪伴他度過艱難時期的好朋友枝枝，其實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是嗎？”

沈歆禾忽然覺得心臟抽痛，對薛璟的疼惜、歉疚在這一瞬間一股腦的呈幾何倍數增長起來。然而，江芮伊的下一句話更是讓她這些開始膨脹的情緒立刻爆炸。

她低沉著聲音緩緩道：“之所以不能跟你說實話，是因為……他所臆想出來的那個人，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