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就是這里了，可否還有吩咐。”侍女緩緩開口。

“沒有了，你忙你的去吧。”

“李小姐先休息，奴婢這就告退了。”

李雨涵環(huán)顧四周，屋子的陳設(shè)布局都很簡單，像是專門為暫居的客人設(shè)置的。床褥都是新?lián)Q的，可以看出沒有一點痕跡，沈府的人考慮地十分周到，李雨涵也知道里頭多少是沈林嬌囑咐來的。

李雨涵本來以為會睡不著，在床上躺著翻來覆去的。或許是沈家的客房布置得太過溫馨，李雨涵和系統(tǒng)聊著聊著就睡著了。

李雨涵甚至做了一個漫長而又模糊的夢，她平時不怎么做夢的，或許是今天所處的環(huán)境比較特殊。

在夢里，李雨涵還是那個古元國最不受寵的公主——司徒雨涵。

司徒雨涵是皇上和一個地位不甚高貴的妃子玲姬所生，玲姬只不過是皇上微服私訪看對眼隨性寵幸的女子，司徒雨涵也是因為這一次的隨性才有機會出生。

其實嚴(yán)謹(jǐn)來說，司徒雨涵并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古元國的王幾次。

第一次是在出生的時候，對此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不過沒有印象也是正常的，是她的母親玲姬告訴她的。

玲姬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在司徒雨涵哭著鬧著要父皇的時候，只會笑著輕輕拍著她的背，然后用虛弱的聲音安慰她：“你父皇不久前才來見過你，你記得嗎？那時候你還很小很小，要阿娘抱在懷里。你父皇伸手逗逗你的小臉，你就沖著他咯咯笑，還眨巴著眼睛，要你父皇抱你……”

這已經(jīng)是數(shù)年前的事了，司徒雨涵和皇上見面的次數(shù)實在是太少了，玲姬沒有辦法，只能一遍一遍說著以前的事，用這種方法填補司徒雨涵關(guān)于父親的印象。

玲姬最喜歡跟她說的話就是：“雨涵，你父皇很忙很忙的。他要忙著陪著你的大母后，忙著和臣子議事，忙著顧及天下黎民百姓。”

等司徒雨涵長大了才知道，玲姬一直騙了她，其實更多的是在欺騙自己。他的父皇一點都不忙，醫(yī)者有端木家，侍衛(wèi)有申屠家，武有尉遲家，文有聞人，這天下事事只要這至高無上的王開一句口就有無數(shù)的人涌上來接管。

他只是忙著陪皇后，忙著陪后宮迷人眼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妃子，和那些聽話乖巧懂事身后還有母妃家族大力支持的孩子。

一個微不足道的玲姬，和一個身嬌體弱的公主，在他的眼里不過是如同樹上的樹葉一樣普遍的存在罷了。

司徒雨涵的病一部分是天生的原因，一部分是后天的原因。起初司徒雨涵的病還是有得治的，但是無法根治，只能用藥盡力安撫住病情。

這是一種什么病，司徒雨涵不清楚，太醫(yī)館的人也不清楚，只知道司徒雨涵生了一雙沒有任何毛病的好腿卻無法像正常人那樣健步行走。她只要稍微累一點，就會呼吸困難。

玲姬把自己全部的月例都送給了太醫(yī)館，可是司徒雨涵的病就像無底洞一樣，一點點侵蝕著玲姬的財產(chǎn)。后來玲姬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開始變賣那些皇上心血來潮送來的賞賜。

太醫(yī)館的人起初并沒有多虧待司徒雨涵和玲姬，好歹是兩條宮里的人命。司徒雨涵也抱著能撐一天是一天的心態(tài)，可是沒想到就偏偏有人不讓她如意。

玲姬有一天在花園里無意間撞見了圣眷正濃的嘉貴妃正在和其他妃子謀劃如何除掉她們敵對陣營里的一個小妃子的場面。

嘉貴妃是端木家一力捧上去的人，地位幾乎與皇后相當(dāng)，甚至有隱隱壓制住皇后的氣勢，宮里的人無一不捧著她敬著她。

玲姬撞見她們謀劃的場景，嘉貴妃怎么可能會讓她有開口告密的機會，當(dāng)天玲姬踉踉蹌蹌地回宮之后，夜里就高燒不退，譴人去太醫(yī)館請?zhí)t(yī)，想來是嘉貴妃那邊吩咐過了，所以太醫(yī)館坐著的都是拿了錢不辦事互相推脫的小人。

玲姬連那個晚上都沒有挺過去，事后太醫(yī)館來了人說玲姬是驚懼過度引發(fā)的高燒不退，事已至此也難以挽回，如果不是司徒雨涵本身身體病殃殃的也撐不了多久，嘉貴妃恐怕也會對她下手。

李雨涵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時玲姬的病來得突然，要么是嘉貴妃殺雞儆猴玲姬被嚇得不行，要么是嘉貴妃動了什么手腳。嘉貴妃是端木家的人，在這方面做點小動作，簡直是易如反掌。

不過李雨涵也不想在去追究這么多了，嘉貴妃具體做了什么事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呢？她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公主了，她是農(nóng)家女李雨涵，遠離那個波濤洶涌的政治中心和黑暗的后宮，她有了更輕松簡單的生活。

李雨涵就是夢到了玲姬死后的場景。

皇上還是做了表面功夫，親自來素水殿看望了這個小小年紀(jì)就失去了母親的小公主。不過他的表面功夫做得不好，也就是敷衍一下喜歡抓著皇上錯處不放的諫官。

“你母妃去世，真是難為你了。”皇上的眼睛里沒有一點情緒，說出的話也是干澀冷硬，他不了解自己的女兒，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司徒雨涵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父皇……”

皇上沒有被她顫抖的聲音而感動到，完成了任務(wù)就立馬起身離開，走之前還象征性地對下人說道：“好好照顧公主。”

可是在這宮里辦事的，哪個不是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精？

皇上的態(tài)度就說明了一切，更何況背后還有嘉貴妃的推波助瀾，司徒雨涵失去了玲姬的照拂，在宮里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了。

司徒雨涵這一生都沒有離開過那一方小小的宮殿，她在那里看穿了人性，看淡了生死，她最想做的，就是從那破舊的窗戶里看到院子里梅花的盛開。

李雨涵的夢紛亂復(fù)雜，一會是玲姬抱著她說著一遍又一遍的“雨涵，你父皇很忙很忙的。他要忙著陪著你的大母后，忙著和臣子議事，忙著顧及天下黎民百姓。”一會又是皇上冷漠地說著“你母妃去世，真是難為你了。”

李雨涵掙扎著想要從夢境中脫身，可是卻顯得如此無能為力，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無形的拉扯她，越是掙扎就顯得越是無力。

她還夢到陪著她一塊長大的青竹正一個勁兒地掉眼淚，聲音還帶著哽咽：“會好的，會好的……公主，到了春天就會好的……”

最后縈繞在耳邊的，就是自己虛幻飄渺的聲音：“這樣呀，那看來又沒有機會看梅花了。”

李雨涵像逝世了一樣，陷入了無邊的黑暗里，沒有一點亮光，她想出去，但是無論怎么走都是徒然，周圍還是黑漆漆的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李雨涵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臉頰邊傳來的溫?zé)岬暮粑骸坝旰坑旰俊?

李雨涵強迫自己的睜開眼，終于從黑暗中逃離，眼前是微弱的光亮。白初正半蹲在床邊，一臉焦急地看著她，李雨涵還是有點茫然的：“白初……”

聽到李雨涵開口說話，白初這才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沒事了。”

李雨涵這才察覺出剛剛好像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都是在做夢，由于太過真實痛苦，李雨涵被激出了一身冷汗，衣服和被褥都濕了。

白初伸手擦去李雨涵鬢角滴下的汗水，關(guān)切問道：“剛剛怎么了？是那個侍女聽見屋里有動靜，進屋來叫你，你怎么都不醒，這才去請了我過來。”

李雨涵臉色一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夢話。不管剛剛說了什么，傳出去都是能引發(fā)爭議的。不過看著白初的樣子，好像和平時沒什么分別。那個小侍女正低著頭恭恭敬敬地站在白初身后，李雨涵探究性地問道：“我剛剛有說什么嗎？”

小侍女搖搖頭：“什么也沒說，只是嘴一張一翕好像要說什么，可是我什么都聽不清。”

李雨涵看她表情不似說謊，這才放下心來：“不好意思，讓你們擔(dān)心了。我只是，剛剛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

沈林嬌從屋外匆匆趕來，大聲嚷嚷著：“你做了什么不太好的夢？我剛剛看你那樣子，那臉色，都跟半死不活似的，可是把我們嚇了一跳。”

李雨涵有點不好意思，這畢竟是在別人家，還扯出這樣的麻煩事：“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夢到了我死的場景。”

沈林嬌被李雨涵的話驚到了，半天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話：“死……死？”

白初連忙捂住李雨涵的嘴：“別說這種話，太晦氣了。醒了就好，我剛剛替你把了脈，沒有什么大事，可能是剛剛在靈寶堂承叔給你的壓力太大了。放輕松，好好休息一會就好了。”

李雨涵乖巧地點點頭，她看向窗外，沒想到自己這一覺睡得夠久的，天都已經(jīng)黑了。李雨涵不由得擔(dān)心，天黑回村里的路會不會有點危險，回去 。

白初也看出了李雨涵的想法，揉揉她的頭安慰道：“你現(xiàn)在的身子不太適合趕路，我已經(jīng)讓人回去跟李叔報信，你今天就同我住在沈府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