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這位前輩似乎對拙筆還有所懷疑?”柳湘蓮對張昆言道。
原本他是沒打算人前顯圣的,但此刻情況有變,一個內(nèi)侄好友的身份可能會引起林如海的注意,但還遠不能讓他另眼相待,柳湘蓮決定要放大了。
沒想到柳湘蓮這么直接,張昆臉色略顯不自然,若是知道對方理國公府的背景以及與林如海的關(guān)系,他說什么也不會出言得罪的。
“呵呵,本官只是感慨柳公子少年英才罷了。”張昆尷尬道,悄悄打量著林如海神色。
林如海卻微微皺起眉頭,對張昆此言恍如未聞。
他見柳湘蓮容貌出眾,而且一番交談從容不迫,有理有據(jù),再加上算是自己半個妻族,內(nèi)心早已起了愛才之心。
今日對方獨自游學(xué)至此,自己便算是他的長輩,有義務(wù)阻止他誤入歧途。
思及此,林如海笑容微沉道:“賢侄對此有什么想說的。”
柳湘蓮卻是不慌不忙,誠懇回道:“回世叔,小侄幼失怙恃,常年在外漂泊,一年難得回鄉(xiāng)幾次,每逢佳節(jié),都不由懷念故鄉(xiāng)及父母。
今日中秋,心中正愁緒滿千,卻有幸得邀來此盛會,見此盛景,不由一掃心中煩悶,故有此作。”
“嗯,難為賢侄了,自行找個座一起鑒賞詩詞吧。”
林如海撫須嘆道,心想倒也算合理,又思及這等詩詞也不是尋常能買來的,心中便有了七八分相信,而且對方身世也讓他心懷同情,便想揭過此事。
柳湘蓮卻沒有借坡下驢,而是乘勝追擊,拱手道:“說起鑒賞詩詞,小侄這里卻是還有一首想請世叔及諸位前輩指點。”
“哦?”林如海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吩咐人去準(zhǔn)備紙墨,張昆更是心想,待會兒無論寫出怎樣的詩詞自己都會叫好。
見到面前的紙筆,柳湘蓮有些尷尬,回頭對龐衡使了個眼色。
龐衡頓時會意,樂呵呵地跑上前來,這可是長臉的好機會,難得二郎還念著自己。
見此,林如海等人也沒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柳湘蓮,大廳中管樂交談之聲也停了下來,一時分外安靜。
柳湘蓮雙手負(fù)于身后,緩緩踱步到窗邊,月光灑照,靜謐難言,一股出塵之意彌漫其間,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柳湘蓮的大作。
然后,第一句就驚艷了眾人。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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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舫四樓,從不對外開放的一層,船頭一間幽靜的房間中,雕梁繡戶,紗幔低垂,幽蘭般的琴聲委婉連綿,驅(qū)散了樓下隱隱傳來的嘈雜之聲。
若有風(fēng)月老手在此,僅憑這悠揚婉轉(zhuǎn)的琴聲便能判斷出這正是流云舫招牌,揚州十大花魁排名第一,號稱琴絕的婉兒姑娘。
逢此中秋盛會,婉兒沒有作陪揚州城權(quán)勢最頂尖的那群人,卻獨自在此撫琴,只為了眼前一人。
只見窗邊,一如玉公子正憑欄望月,他側(cè)坐于寬大的窗臺上,手持折扇,一腿屈膝置于臺上,一腿自然垂地,神情清冷,皎潔月光照于面上,晶瑩薄唇泛著玉色光澤。
婉兒撫琴間隙,偶爾偷偷抬頭一眼,饒是見慣風(fēng)月的她也禁不住俏臉微紅,宛如深閨少女。
“篤篤篤。”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婉兒的思緒,她眉眼含嗔地看向房門,卻只見門已開了。
一道小巧的人影跳脫著走進房間,不顧婉兒的幽怨,歡快而得意道:“公子,可了不得了!你猜猜看,下面發(fā)生了什么?”
如玉公子瞥了眼歡快的丫頭,淡笑道:“再敢饒舌就把你丟給婉兒了”。
“不要,我不要離開公子!”小丫頭驚叫道,又看見如玉公子嘴角的笑容,不由癟了癟嘴,卻也不敢再賣關(guān)子了。
小丫頭跟變臉一樣瞬間露出討好的笑容,嘻嘻上前道:“公子你不知道,下面大廳里來了個好俊俏的公子,生的那般高大,那么好看,笑起來跟花兒開了一樣……”
嘰嘰喳喳的小丫頭說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面前主人臉色已經(jīng)有晴轉(zhuǎn)陰,不由越說越小聲,肩膀逐漸聳搭下來,最后小臉皺成一團,抿著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見小丫頭說笑就笑,說哭就哭,摸不著頭腦的如玉公子也是無奈嘆道:“好了好了,有什么你就說,不把你賣給你婉兒姐姐了。”
“真的嗎?”小丫頭瞬間破涕為笑,咧著嘴樂了起來,鼻子上還吹了個泡泡。
“你不哭就是真的。”如玉公子掏出手巾,擦掉了小丫頭眼角的水珠和鼻涕泡泡,故作嫌棄的丟到窗外。
“公子~”見此,小丫頭小臉一紅,羞澀地把頭埋在如玉公子懷中,扭來扭去。
婉兒坐在琴臺前,滿臉羨慕苦澀地看著上方。
好一會兒過去,小丫頭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從如玉公子懷中直起身,一臉認(rèn)真道:“公子,那個大才子可了不得了,他只寫了一首詞,就把下面那些大官兒大儒們都嚇傻了!”
如玉公子已經(jīng)完全放下高冷,呵呵笑道:“什么詞啊?念來我聽聽。”
小丫頭從小巧的秀囊中翻出一張紙來,得意道:“我把他寫的詩稿偷來了。”
隨即打開紙張,捧在手里,搖頭晃腦地念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fēng)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yīng)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小丫頭略帶漏風(fēng)的童聲似還回蕩在房間里,一直悠揚不絕的琴聲早就不知何時停了下來,一股詭異的安靜彌漫。
小丫頭看向面色呆呆的主人,又回頭看向已經(jīng)淚流滿面的婉兒,心里得意一笑,跟樓下大官兒們一模一樣,真好玩。
半晌,如玉公子方低吟道:“我欲乘風(fēng)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纖手不由自主拿過詩稿,一遍一遍地輕聲念著。
“那個大才子叫什么名字?”聽到這越發(fā)出塵,仿若要登仙而去的聲音,小丫頭急忙抬頭,看到公子還在這才舒了口氣。
“他說他叫柳湘蓮,嘻嘻,好秀氣的名字,他媽媽是不是想把他養(yǎng)成女孩子啊。”
“什么,柳湘蓮!?”剛才快要升天的公子聞聽此言仿若突然被人拽回了地上。
“是叫柳湘蓮啊,公子你認(rèn)識他?”小丫頭好奇問道。
如玉公子面色復(fù)雜,半晌,吩咐道:“你去傳句話,不~”
沉默片刻后嘆道:“待會兒文會結(jié)束后你去帶他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