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程宇明和安寧安靜地走在路上，此刻的天氣也不知道應該算是冷還是熱，太陽照在身上倒是暖暖的，但是只要稍微一吹起風來，還是能感覺到陣陣寒意。由于陽光實在是很好，校園里彩色的樓都看起來像是漫畫世界的場景一般，墻壁上的窗子反射著陽光像是一個個鑲嵌的碎片一樣，走動起來會閃爍出不一樣的光芒。明天就要開學了，但是此時校園里還是沒有多少人，想必就算是大家都已經返校了，很多人今天也不會來教學樓這邊，倒是給他們倆留下一個寧靜的校園，程宇明很喜歡在這種氛圍里和安寧一起散步。
“你去找她了啊。”
“嗯...我沒想過她的經歷那么復雜...”
程宇明把昨天晚上去找林夢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安寧，她嘆了一口氣，然后有些惆悵的說道：
“是啊，而且這種超現實的東西......很難知道到底會怎么樣。不過...你突然去找她干嘛，我以為你一直都有點在避開學姐呢。”
“哦？你這樣覺得嘛......不過也是，畢竟她那樣子的存在，估計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不太能接受吧，倒是你，最開始沒害怕嘛？”
安寧停下腳步來，歪著腦袋似乎是在想著自己為什么最初沒有害怕，程宇明見她停下回頭問：
“怎么了？”
“啊...啊？哦沒啥，就是在想最開始和學姐怎么遇到的來著，有點忘記了......也是哈，一般人遇到幽靈應該都會想著避開？或者害怕？好奇？”
“反正我是害怕......”
程宇明弱弱的說道。
“那現在呢？”
“現在？漸漸了解了些學姐之后，而且只要不刻意去想林夢涵是幽靈這件事......就還好吧，畢竟聽她說那樣，她也挺可憐的。”
“唔......”
安寧像是吹氣球一樣鼓起臉頰，
“...是挺可憐的。”
一陣寒風適時地吹起，不斷提示著他們冬天的尾巴還在賴著不走。不過隨風而動的枝椏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綠色，想必溫暖的日子也不會太遠了。
“熒光海一般至少要等到四月才會有是吧。”
“對。”
“那在那之前我們要不要多去找找學姐？”
程宇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而說出這樣的話，若是被幾個星期，甚至是幾天前的自己聽到了一定會覺得不可思議。雖然是這種超自然的事情，但是昨天聽了林夢涵親口和他講了她的故事之后，他莫名其妙地似乎可以感同身受一般。
“什么意思啊？”
“就...把她當作普通朋友那樣？”
安寧臉上的表情驗證著程宇明剛剛的想法，她臉上的疑惑分明地透漏著她在思考著林夢涵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靈力，讓程宇明的想法一下子180度大轉彎。
“我本來就經常去找她啊。”
安寧轉過頭去笑著說道。
“你現在倒是不怕我了哈。”
第二天晚上程宇明和安寧來到小房間，林夢涵面無表情的說道...不過雖說是面無表情，但是程宇明總覺得她的語氣略到嘲笑一樣。
“又沒什么可怕的！你甚至都碰不到我......”
“...是啊，畢竟我不屬于這個世界。”
林夢涵扭過頭去看著窗外，目光似乎投向了月亮。安寧在對著程宇明瘋狂地擠著眼色，他才一下子反應過來。
“你到時候說話注意些哈！學姐其實很敏感的，就是她是幽靈這件事情......”
剛剛吃晚飯的時候安寧特意這么叮囑過。
不過這個敏感程度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了，這和他印象里的林夢涵似乎有些不符。不過話說回來，自己對于林夢涵的印象好多其實都是腦補出來的，倒是其實并沒有和她有太多的接觸。
“...要玩斗地主嘛？我們剛好三個人來著......”
程宇明有些窘迫地說道，他努力想要挽回自己剛剛說錯的話。安寧聽了以后翻了個白眼，表達著對程宇明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不滿。
“學姐，我和程宇明剛剛討論過啦，我們幫你發牌，然后你要出什么，和我們說就好，可以試試這樣玩一下？”
剛剛他們倆吃飯的時候討論了一下都可以一起做什么，然后莫名其妙地就說到了斗地主，于是就帶了一副牌過來。林夢涵碰不到牌倒是很麻煩，不過也應該是可以一起玩的吧。
“可是我沒法拿著牌。”
林夢涵聽到安寧的聲音之后把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看著桌子上已經被拿出來散開的撲克牌說道。
“啊，這沒關系的。”
程宇明像是將功補過一樣，趕忙從書包里拿出兩大本厚厚的書，然后并排擺在桌子上，拿出兩張撲克插在兩本書的縫里。
“你看，這樣就可以立起來了，你也可以看到牌了。”
林夢涵猶豫了一下，看著熱情的兩個人，似乎有些不能拒絕，于是說道：
“那試一試吧。”
這應該是世界上出現的最慢節奏的斗地主了，因為林夢涵不能自己整理牌，所以為了保持公平，程宇明和安寧拿到自己的牌之后也不整理，再加上不能開燈，房間一片昏暗，所以就會——
“哎？等等，我看錯了，我有兩張8！”
“不管不管，都已經出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壓上了。幫我出一下這一張，一張Q。”
林夢涵指著一張牌說道，安寧趕忙抽了出來，壓在程宇明出的8上面，防止他反悔，程宇明身子往后一仰。得了，這樣這局手里多出來一張8，肯定又要輸了。
“三帶二！對對對，這三張和這兩張，幫我拿一下，謝謝——再三帶二！四五六七八！出完咯！”
果然，之后林夢涵一下子全部出完了。玩了幾局下來，似乎安寧和林夢涵從來都不會看錯牌，但是程宇明這已經是第三次因為看漏或者看錯牌輸掉了。他把撲克牌往桌子上一丟，然后開始洗牌。
“好久都沒和別人一起玩了呢。”
程宇明洗好了牌，正在分發著，聽到林夢涵的話，他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下，然后繼續發牌。
“我們之后要是功課不忙就都會過來，還可以想想別的玩的。”
程宇明第二次停下發牌的手，
“哎？你盯著我干嘛？”
他微微察覺到了林夢涵的目光，抬起頭果然發現林夢涵正盯著他看著。
“沒事，看看你適不適合用來奪魂。”
程宇明皺了皺眉頭，表達著現在自己可不會輕易被林夢涵嚇到，安寧左右看了看兩人，說道：
“哎呀好了，學姐，你現在可是嚇不到他了。”
“哎......無趣無趣。真是失敗啊，連個人都嚇不到，真不是個合格的鬼呀。”
說著她身體往后一傾，像是要伸懶腰一樣，結果身體直接從椅背上透了過去。說實話，看見這樣詭異的場景，程宇明其實內心還是有些膈應的，倒不是害怕，但是就是覺得不太舒服......
就這樣又玩了幾局，程宇明終于作為農民跟著安寧躺贏了一局以后，他站起身表示要去個廁所，待他走出小房間之后，林夢涵看著正在發牌的安寧，然后說道：
“他和常勝果然是有點像呀。”
安寧依然低頭看著手里的牌，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是指什么？”
“感覺吧，倒沒有那里特別相似，但是整體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那學姐......我們倆是不是也有些相似呢？”
安寧抬起頭看著林夢涵，兩女就這樣對視了幾秒，然后林夢涵開口說道：
“有點吧，但是我們應該還是不同更多些吧。”
“或許吧。”
安寧繼續發手中剩下的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房間里只有撲克的聲音。待她發完了以后，安寧用手指輕輕敲了幾下桌子，然后手指輕輕撓著撲克牌的背面。
“如果你猜錯了呢？實現了愿望就可以了嗎？”
“你不是已經問了好多遍了嘛......應該不會有錯的。”
“應該應該！但是說到底只是你的推斷嘛！如果要是不是向你所想的話......”
安寧情緒有些波動地說道，門外傳來腳步聲，程宇明上廁所已經回來了，所以她說到一半停了下來。林夢涵有些憂慮地看著安寧，然后輕聲說道：
“我相信我沒猜錯，不會錯的。”
程宇明推開門走了進來：
“我靠，外面沒開燈，這大晚上的嚇死我了。”
“得了吧你，我向你保證，這里只有我一個鬼。”
林夢涵指著自己的鼻尖說道。
“......那也還是會有點怕的啊......”
程宇明小聲嘀咕著，然后坐了下來，一邊幫林夢涵把撲克插到書的縫里，一邊說道：
“哎？你們剛剛在說什么啊，什么應該，推斷什么的？”
“啊......啊沒什么！”
安寧略帶慌亂地說道，林夢涵趕忙接上：
“就是討論斗地主嘛！之前那一局！本來她當地主有機會贏的來著。”
程宇明拿著撲克牌，從牌的上面眼睛掃視著兩人：
“我說，你們是不是趁我上廁所的時候偷偷討論了下要怎么合伙對付我？我已經輸了最多了好吧！”
“沒有沒有！不過你這確實倒是一個好提議......”
安寧似乎終于回過神了，接話說道。
程宇明翻了翻白眼，自己今晚總是輸，不會真是兩個人合伙了吧？
玩到十點多，程宇明和安寧走在安靜的街上，一陣風吹過，安寧的身體隨之抖了一下，程宇明趕忙把她抱在懷里，兩個人像是連體嬰兒一樣有些別扭地走在街上，不過程宇明倒是很是享受這種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和心跳的感覺。
“這么玩斗地主感覺好累啊。”
安寧在程宇明的懷里小聲說道，聲音輕的幾乎要被風吹散了，剛好可以飄到程宇明的耳朵里。
“是啊，牌是亂的就要看好幾遍......不過感覺你和學姐都還好吧，我倒是一直出錯。”
“誰叫你總是那么著急的。”
安寧抬頭瞥了一眼程宇明，嘟著嘴說道。路燈的光芒剛好劃過安寧的臉頰，程宇明順著她的睫毛看著她閃閃發光的眼睛，就這樣被看了幾秒，安寧眨巴眨巴眼睛，頭輕輕歪了一下，然后咧嘴笑著說道：
“干嘛呀。”
程宇明沒有作答，只是胳膊一用力，把安寧抱到自己前面，把臉埋進她被風吹的有些凌亂的頭發里，深深吸了一口氣，嗅著她身上微微的清香。
“你知不知道，路燈下的你好好看呀。”
安寧伸出小拳頭，輕輕在程宇明的肩膀上敲了一下，然后微微推開他，撅著嘴，像是不服氣一樣地問道：
“怎么？我不在路燈下的時候就不好看了嘛？”
還不等程宇明作出回答，她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后咬著嘴唇看著程宇明，眼睛還是笑瞇瞇地，彎彎的像是月牙一般，鼻子由于剛剛笑過，此時呼吸有些局促，被凍得有些發紅的鼻翼一抽一抽的，像是蝴蝶扇動著翅膀一樣。
程宇明的眼睛最終還是回落在她的嘴上，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為什么總有人會形容女生的嘴為櫻桃小嘴了，尤其是安寧現在咬著嘴唇，只露出左邊的下嘴唇，當真就像是櫻桃一樣。在他的理智反應過來之前，他似乎本能地一般身體向前傾去——
安寧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瞬間繃緊了一般，但是隨即便又慢慢放松了下來，她的胳膊本來放在程宇明的腰上，但是她劃過他的后背，然后最終緊緊地抱住他。程宇明這下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臉上，以及她唇上那一絲濕潤的感覺。對于程宇明來說，這一刻之前與這一刻之后的人生似乎從此不再相同了。靈魂、命運這些虛無縹緲的存在此時此刻卻莫名其妙地變得清晰了起來，程宇明深深的感覺到自己內心最深處的一些東西和眼前的女孩就這樣緊密地結合了起來。他的大腦宛如被潑了一盆冰水了一般清醒，但同時又好像是擠了漿糊一樣迷糊，一個瞬間，卻宛如永遠。他希望這個瞬間能再長些再長些，最好永遠不要結束......
兩人其實只是輕輕相碰了一下，然后便分開了，安寧默默回到程宇明的右手邊，兩人手牽著手走在路上，他們的呼吸都有些局促，臉頰也發著熱，完全感覺不到寒風的存在了。程宇明的手比以往要稍微用力了些，那一瞬間之后，他更加的感覺今后要死死地牽著自己身邊這位少女的手，永遠也不想再要放開。
他轉過頭去看向她，她也剛好看向自己。
路燈下的你好美。
程宇明此刻腦海中只剩下這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