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時,武植、魯智深、楊志、孫安四人打扮成過路商旅的模樣,抵達了霸州。
盡管這些年宋遼邊界摩擦不斷,穿梭宋、遼兩界的商賈也是鳳毛麟角,但雙方卻沒有完全禁止兩國之間的通商。
根據與柳青約定好的印記,武植幾人很快便在一家茶館找到了柳青。
柳青果然沒讓武植失望,當下便從懷中掏出了何灌的親筆文書:
滋有我河北道禁軍都頭武植,奉軍令前去遼境請匠人入境,望各州府予以配合——河間府令。
武植看了看擺在桌前的文書,不由皺起了眉。
倒不是文書有什么問題,而是這上面的字跡太過流暢了。一般人若是知道他這般舉動,定然會被下得魂不守舍。
私自闖入鄰國領土,帶走對方境內的奴隸、百姓,這是赤裸裸的挑釁,稍有不妥,便會打破宋遼之間的短暫和平,無論是對大宋還是身處邊陲之地的百姓而言,都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而偏偏這段何灌的親筆,卻是通篇行云流水,筆墨轉換未曾有一絲的間斷,這代表著什么?
如若不是何灌心中不懼此事,便是早已篤定武植會這么做。
一個邊境守將最怕的便是敵軍入侵,這大戰一旦爆發,受苦的還是大宋境內的萬千百姓。
見字如見其人,武植幾乎可以肯定這其中定然存在著貓膩。
這柳青可是何灌推薦給他的,對方這么做究竟是有恃無恐,還是另有圖謀,武植心里已經隱隱有了些許猜測。
武植開口道,“此行還算順利吧!”
柳青似乎猜出了武植心中所想,朝對方眨了眨眼,“呵呵...某出馬,此事定然穩妥。何叔可是說了,若你這次能將奚人部落帶回大宋,另有獎賞。”
武植暗道一聲,果然!何灌此舉定然是在做局。
何灌曾對他說過,不日對方便會隨童貫去征戰西夏。對方這一走,勢必會抽調一部分兵力,這對整大宋邊陲而言,相當于走了一尊震懾遼軍的守護神。
對歷史還算有些熟絡的武植,自然知道現在的大遼已經與女真部族興起了兵戈。
若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還在,這遼國自然會齊心協力,可遼太祖已經死了十幾年了,遼國境內為爭奪帝位可謂亂成了一鍋粥。
而女真一族的完顏阿骨打,此時還尚在人世。這可是一位戰略眼光毫不遜于宋太祖的狠人呢!在他的部署下,這女真一族可謂是越打越強,越打地盤擴張越大。遼人如今是身處水火之中,早已無暇與宋朝對峙了。
何灌此舉怕是在趁機試探大遼,究竟是否還有南下的可能。
否則他這一走,若是后院起了火,自身官位丟掉是小,若是因而讓大遼趁虛而入,屆時他可真就成了整個大宋的罪人了。
一旁的魯智深湊到武植身側說道,“灑家在小種相公帳下聽命時,一直與西夏黨項人打,倒是沒有機會屠上幾個遼狗,今日灑家定要殺他個痛快。”
孫安瞥了一眼魯智深,眼中充滿了濃濃戰意。“灑家這雙劍也是飲了不少血,如今卻是還差這遼人的鮮血補缺。今日既然碰到此等機會,灑家也要殺他個痛快。”
來時路上,孫安便與魯智深較量過。孫安由于老傷未愈,輸了魯智深三招,此時聽到魯智深這般說來,也是毫不示弱。
楊志沉思了片刻,隨即道,“奚人之中能說漢語者雖然不少,可若是我等要帶走的部落,沒有一人能聽懂漢語,又當如何?”
柳青抬頭看了一眼楊志,“某會契丹語!”
武植當即拍板道,“好!那我等便晚間出城。你們暫且先找個地方歇上一歇,某去城中轉上一轉。”
五百人的部落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武植自然要做好事后部署。
一切安排妥當之后,幾人疏通了守門的兵士,趁著夜色出了城。
北地的寒夜,是格外的冷。幾人頂著呼呼狂嘯的寒風,向前方山巒地帶挺進。
不多時,幾人便看到了奚人所居的帳篷。
不等武植分發命令,楊志上前一步對武植道,“哥哥!讓灑家先去探清遼人的部署。”
武植點了點頭,“好!盡量找出遼人頭領的確切位置。”
“灑家曉得!”
幾人之中,楊志自小便經受過系統的訓練,這探清敵情一事,對他而言是絲毫沒有難度。
一盞茶后,楊志回來了。“哥哥!遼人的部署灑家都已經摸清了。奚人部落里僅有一支三十人的隊伍駐扎在此。而離奚人部落東南方向一里處,卻是有著不下千余人的遼軍。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了。”
“千人的遼軍?”眾人皆是一愣,也是沒有想到此地會駐扎著這么多的遼軍。若是這千人一起圍攻他們,幾人是插翅難逃。
武植見幾人面露驚色,隨即道,“呵呵...區區千人遼軍,某還未曾放在眼里。今日某還帶了一名助力,有它在,定然讓這遼人聞風喪膽。”
武植說的沒錯,有百足天龍在,若是事情一旦敗露,他也未嘗沒有放手一搏的機會。
“還有人跟來?灑家怎么沒看到?”
魯智深向四周尋了一圈,也沒看得一絲人影,心里卻是犯起了嘀咕。
孫安聽到武植的話,禁不住出聲道,“難道是它?”
魯智深見孫安似乎知道些什么,當下詢問道,“是哪路英雄好漢?”
武植嘴角一勾,拍了拍魯智深的肩膀,“你會看到它的。走!按原計劃行事!”
魯智深邊走邊埋怨道,“哥哥好生小氣,竟然給灑家賣起了關子。灑家心中好不爽利!”
孫安站在原地愣神了片刻,隨即追上幾人。若真是百足天龍跟來了,那么他們此行定然能夠成功。那家伙簡直就是一方活脫脫的殺戮機器啊!
幾人剛一靠近奚人部落,便被駐守的遼國兵士給圍住了。
一名兵士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武植愣是沒聽懂一句。不過從這些兵士虎視眈眈的眼神中,武植還是能大抵猜測出這人說的是什么。
無非是一些你們是何人,為何夜闖部落之類的話。
好在有柳青這個懂契丹語的人在,否則這語言不通下,估計雙方一見面便是互相對罵了。
柳青上前給遼人用契丹語說道了一番,當下便從隊伍中走出兩名兵士,上前檢查他們的包裹。
包裹內不外乎是些草藥之類的東西。兩名兵士在看到幾人的隨身兵器之后,也是沒有多說什么。這往來兩國之間的商賈,帶兵器防身也常有之事。他們可不認為區區五名漢人能翻起什么大浪來。
兵士群中,有一人看到楊志懷抱著的闊刀,伸手便去搶奪,楊志怎會應許,眼瞅著楊志便要拔刀,柳青急忙從身上摸出了兩錠銀子,嘰里咕嚕的說道著便塞到了對方手里。
宋遼兩國雖然各有各的語言,但這銀兩卻是到哪都通用。那兵士見得兩錠大銀子,目光自然從楊志環抱的闊刀,移到了自己手中。
楊志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心中已然泛起了殺意。若是一會打起來,他第一個要殺的便是此人。
過了遼人兵士這關,幾人挑了個最大的帳篷,由柳青充當翻譯,走進了奚人的棲身之地。
這些被遼人奴役的奚人,生活條件并不是很好,這點從布滿補丁的帳篷便可看出。帳篷內,更是生活設施簡易的令人震驚。除了一張大人孩子同擠的破毯之外,便只剩下一只龜裂的茶壺與幾口破碗了。
看到武植幾人,帳篷內的男人也是有些緊張。女人則是抱著孩子蜷縮在破毯一角,眼神躲躲閃閃地不敢看幾人。
武植看到這一幕,心里多少有些酸楚。前世他是軍閥頭子不假,但他只索要那些地主、財主家的錢財,對貧民卻是秋毫不犯。
時代有多混亂,貧民的生活便有多下賤。他非圣人,沒有為萬世開太平的偉大胸懷,所求不過地盤與軍隊而已,可即便是如此,在接觸到這些奚人的生活圈后,他也是有些眼眶泛紅。
他眼中的戰爭,非是推動時代進步的血肉里程碑,而是國與國,君與臣,官與官之間的利益爭奪戰。
誰拳頭大,誰便能奴役誰,弱肉強食,強者為尊,這便是自然之道。
而那些貧民,便是他們勢力碰撞中的流動品。只要自己能給這些奚人填飽肚子,給他們一個相對來說能讓他們感到靈魂被尊重的地角,這些人為他死心塌地賣命,實乃板釘釘的事。
柳青此人雖是一介女流,但在與人交流這一塊,倒是一把好手。幾番話下來,男人臉上的緊張,卻是消除了大半。
男人用缺角的瓷碗為幾人倒了些茶水,便走出了帳篷。不一會,男人便帶來了一位身形高大,面帶刀疤的漢子。
看此人年歲,絕不會超過三十。面部雖然也與男人一樣滿臉菜色,但從這人的眼神中,武植卻看到了軍人所具備的剛毅與不屈。
刀疤男見到武植幾人后,用奚人的禮節,給幾人他們見了禮。
通過柳青的描述,武植得知此人便是這支奚人部落的族長。
武植直接了當的對柳青道,“告訴他!我大宋儒風盛行,對安分守己的外族,向來是一視同仁。某可以給他們與漢人一樣的地位、家園,也可以讓他們的孩子去上私塾,前提是他們必須拿起手中的長矛,為某驅策。只要他們為某立下功勞,他們的孩子甚至可以入我大宋朝廷為官。”
對這支被奴役的奚人部落,武植自然不會選擇苦口婆心的方式去勸說他們。他深知,只有讓這些人看到巨大的利益,他們才會鋌而走險,踏上他這條賊船。利益,永遠都是驅動人心最好的工具。
柳青似乎也看出了武植的心思,心中佩服武植果斷的同時,也將武植的話,添油加醋與刀疤男說道了出來。
刀疤臉聽后,一張臉頓時變得陰晴不定。沒有人不向往自由,只是單憑武植一番話,便讓他賭上整支部落的性命,這似乎有些不太可能。
柳青將刀疤男的顧慮說給了武植,顯然這奚人部落的族長已經心動了。只是,他不認為單憑武植幾人便能帶他們走出這奴隸營區。說到底,他還是懼怕駐扎在部落東南方的那伙遼兵呢。
武植當下也不過多解釋,直接出腳狠狠踏在了地面上。
魯智深等人皆是一愣,不明白武植為何要做出這般動作。
而那刀疤男還以為是武植惱羞成怒要發號施令對他出手呢,當下與眾人拉開距離,做出了一副準備應戰的姿勢。
男人此刻也是從帳內摸到一根號棒,死死將瑟瑟發抖的女人與孩子護在了身后。
“呼...”
就在此時,整個帳篷忽然掀起了一陣冷風,旋即眾人頓時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碩大黑影,當即占據了整個帳篷。
魯智深眼角狠狠一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直娘賊!好大一條百足天龍!”
眾人也皆是被嚇得三魂移位,他們還從未見過這般龐大的百足天龍。只有武植與孫安,依舊淡定的站在原地。
“哇!”女人懷里的孩子,被嚇哭了。緊握號棒的男人,此刻也是被嚇得渾身發軟,手中號棒已然脫手跌落在了地上。
“好了!露個面就行了。趕緊下去吧!莫要嚇壞了那孩子!”
“嗤嗤嗤...”
百足天龍摩擦了下一排鐵足,在武植大腿磨蹭了兩下,一陣風又消失在了帳外。
回過神的魯智深,下意識吞了口唾沫,“哥哥!這大塊頭難道是你養的不成?”
眾人皆是面色煞白地看向了武植。
武植咧嘴一笑,“它也是某的兄弟,某管它叫小百。”
楊志眼神狂熱地看著武植,“哥哥好手段!灑家佩服!有它在,莫說是千人兵甲,便是一萬兵甲,也絕不敢阻攔哥哥!”
孫安得意的看了魯智深一眼,“哈哈...灑家曾經還與小百交過手呢!”
驚魂未定的柳青,難以置信地望著武植,“它...它真是你豢養的?”
武植給了柳青一個安撫的眼神,“兇物猙獰的是身軀,而人猙獰的卻是心。”
“噗通...”
這次不用柳青翻譯,刀疤男,男人,包括懷抱著孩子的女子,全部眼神狂熱地向武植行跪拜大禮,嘴里還說著一些武植聽不同的鳥語。
“他們說只有鷹神才會降服這世間一切兇物,你就是他們的鷹神,他們愿意聽從鷹神的指令!”
武植滿意地點了點頭,“告訴他們,將整個部落的人都叫醒,收拾行囊。某一會便帶他們離開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