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吳木清身著正裝來回巡視,臉上汗如雨下。
本想找個陰涼處歇一下,但下面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吳木清也只能咬著牙硬挺著。
原來站崗的侍衛,吳木清從原來兩個時辰一輪換,改成一時辰,但他身為長官,總要時不時露個臉。
消息從早上就傳進宮里,現在都快正午了,卻沒有人出來說句話,顯得有點不正常,難道傳言是真的。
跪在前面的夏言,身上的官袍已經全都濕透,看著久久不開的宮門,他知道這次是賭對了。
想想對方的承諾,自己有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入閣之人,父親的期望,家庭的重托,就在眼前。
這點烈日算什么。
周邊圍觀的官員,來了一波又走一波,總是保持有人在場圍觀,也不喧嘩,沉默就是一種支持。
百官逼宮的事像一陣風,傳遍了全京城,大街小巷的茶館都暴滿,不少說書先生拿到新的劇本,摸著袋里的銀子,賣力把這個事件擴散出去。
京城大一點的茶樓,都派出好幾個伙計,聚集在皇宮周圍,一有風吹草動,就趕緊回去報信,滿足茶客八卦之心。
兩天后,臨春茶坊。
管三樂一早就占據了一張桌子,與那中年男子等了許久,也不見付胖子過來。
“付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的?”中年男子喝了口茶水。
“估計店里忙吧。”管三樂手上的扇子不停,“這天,實在是太熱了。”
“你說,年初冷要死,現在熱得要命,是不是要變天了。”中年男子說道。
“別胡說八道,小心被有心人聽了。”管三樂回道。
“我這還算胡說八道,那新來的說書的,不得被剝皮。”中年男不以為然。
“聽說宮前鬧得挺大的,聽說有五百人在那跪著呢。”
“這么快就漲到五百了,昨天不是三百么?”管三樂說道,“這些當官,大熱天的找曬,實在是沒事干。”
“人家干的是國家大事,匡扶天下正義,說是有人隱瞞了皇帝的去世的消息。”中年男子說道。
“這話哪聽來的?”管三樂知道這男的說不了這話。
“外面傳的都是,都兩天了,皇帝還是不露面,你說呢?”中年男的說道。
“事情的確也是奇怪,真的沒有人出來回復么?就讓那些當官跪著?”管三樂其中一喜好,就是八卦。
“聽說暈倒了不少人了,醒來后,又過去了。”中年男的說道。
“還有什么消息的?”管三樂問道。
“當今不是沒有后人么?”中年男子湊過來小心說道,“外面已經開始傳要傳位于藩王了。”
“知道那一個不?”管三樂問道。
“聽說有可能是興王。”中年男道。
“興王?”管三樂不知道這個人。
“就是興王!”中年男子好像知道似的,“聽說是此人出生天上有祥云,自小就是個神童,五歲知五經,七歲能詩文,十二歲封王!”
“有這么厲害么?”管三樂回道。
“寡見少聞了吧,東市那邊的茶樓一直在說這事。”中年男的說道,“蕭老頭也不與時俱進,結果被替換了。”
“兩位兄臺,打攏了,你們是覺得現在皇帝好,還是換個新的更好一些?”隔壁桌的人突然插話。
管三樂嚇了一跳,轉頭望去,心中稍安。
隔壁桌坐著三個人,右手邊的是個白皮膚高鼻梁的西域人,中間坐著一個短發的青年,看來是剛還俗不久,左手邊是個英姿颯爽的女人,看服飾,估計是江湖兒女。
發問的是那個短發的青年,正一臉笑意看著他。
看來都不是本地人,管三樂望了望四周,輕聲說道,“這種事,那由得我們小民來評論。”
看著管三樂不愿說,那旁邊的西域人,揮手叫過茶博士,給他這桌送上小吃,說道,“我們剛到貴地,聽說要換天了,不明白所以。”
“這個跟你們說也無妨,弘治爺的仁慈厚道,就可知當今咋樣,換個新的,也不一定是好事。”中年男子無視管三樂的眼光,直接開口道。
“我聽說當今皇上不務正業,荒唐無稽。”那青年提出疑問。
“別亂聽說,皇帝雖然好玩,但文功武略,哪樣都不差。”管三樂忍不住開口道,“外來人,不要聽風就是云。”
“那為什么還要換皇帝呢?”那西域人問道。
“朝堂上的事情,誰弄得明白啊,過好自己小日子得了。”管三樂搖了搖頭。
“換個新的,不是日子會過得更好么?”那短發青年道。
“怎么可能,一代君主一朝臣,看現在這個狀況,估計得殺個血流成河。”中年男子說道。
管三樂責怪看了中年男的一眼,知道他口無遮檔,要不是對方是外來人,早就出口阻止了。
正想開口中,看見樓梯那邊沖過了一個胖子,直接湊到他們跟前,說道,“我就知道你們在這,國子監的學生抬孔子出來游行,趕緊去看看。”
管三樂和那中年男子一聽,馬上起身,在桌上扔下茶錢,也不理會邊上的那些外來人,直接就走了。
不一會,茶樓里面的人已經得到風聲,蜂擁走了出去,熱門的茶樓,只留下短發青年的那一桌。
那短發青年笑了笑,說道,“我們也看看去?”
那俠女裝扮的女的,秀眉一皺,說道,“你是看自己的熱鬧不嫌事大么?”
那短發青年哈哈一笑,說道,“好戲連場,錯過了多可惜。”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那女的嘴角往上揚。
“你怎么知道魏彬著急了呢?”那短發青年哈哈大笑。
短發青年正是大明皇帝朱厚照,頭發上次被火燒了不少,索性就剪了短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也,孝之始也,現在他要見人,還得做個頭套,不然被人說不孝。
大軍還在后面慢慢走,路上他收到各路傳來的消息,知道有些人已經按捺不住了。
趁著王守仁不注意,帶領豹房軍官,快馬趕回京城。
“看吧,現在國子監都出來了,你還嫌不夠亂么?”夏抒問道。
“還不夠!”朱厚照說道。
“那你還要怎樣?”夏抒突然間不明白朱厚照的想法。
朱厚照并沒有回道夏抒的問題,只是望了望窗戶外面,說了句,“天氣真不錯。”
烈日當空,宵小何以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