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漏風的窗子滲進來，將貼在墻上的人蛾像吹得翹起一角。

淡淡的臭味，從寒風中傳來。

“外面有人！”

葉聲疾步走到窗邊，漆黑的影子投在窗子上，外面的人似乎察覺自己被發現，倏地跑開。

孫珍貞并不感到意外的說：“監視我的人，擔心我逃跑了吧。”

“看來，他們對進入那里還是感到恐懼的。”

這是一個瘋子的游戲，他的瘋狂，將鵝村的所有人都卷了進去，葉聲明白他們為什么不反抗，就像她明白一部分人為什么成為孫俊民的幫兇，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永遠不會成為被舍棄的一個。

只要仍有比他們地位更低的人，便能讓他們生出一種滿足感。

“那個阿婆，跟孫俊民是什么關系？”

“你為什么關心這些？”孫珍貞有些不解，在她看來，葉聲只是外人，能僥幸從里面逃脫，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她該慶幸，該遠離這些事，正常人只會置身事外，而不像她，表現出一種對于危險的狂熱。

孫珍貞是完全誤解了葉聲，如果能離開，葉聲早就離開了，不會在這里浪費時間。

只要她沒能發現這個夢境的關鍵，沒找到夢的主人，她就沒法兒正常離開。

夢境的通道已經關閉，這里的夢太過真實，就像是精心準備的一張網，葉聲這只跌入網中的蝴蝶，若是強行扯開蛛網，只會更快的將獵食者引來。

“我曾經失去過重要的人，不想看見悲劇在我眼前發生，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愿意一試。”葉聲這樣說。

孫珍貞完全無法理解這樣的人，她生活中，從未見過，也不敢相信，但她確實感受到了葉聲話語中的力量，她語氣的堅定，令孫珍貞受到一些觸動，她說：“孫俊民以前是一個不喜歡與別人接觸的人，他跟我們不同，家庭富裕，總是喜歡一些奇怪的事情，他唯一主動靠近的人，就是阿婆，可以說，是忘年之交吧。”忘年之交這個詞，還是孫珍貞曾經聽村長說起過一次，她記在了心里。

能同瘋子達成一致的人，多半也不是正常人。

葉聲見到阿婆之后，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現在的她，根本不可能想到自己之后會是在那樣的境地，見到這位詭異的老人。

風聲獵獵，葉聲聽見奇怪的聲音。

大概外面的人也沒想到，她的聽力會這樣好。

一般來說，在狂風暴雨的夜里，有人在外面走過，即使有些聲響也不會被人發現，更不用說是這樣一個暴風雪的夜晚，但葉聲確實是特例。

“噓——”

孫珍貞聽從葉聲的動作，躲進了床底下，側著身子，靜靜的看著葉聲悄然朝著窗邊走去。

她忽然睜大了眼睛，看見一張臉貼在窗外，深夜，窗外出現一張臉，一般人是很難注意到的，但外面那張臉，慘白的像雪做的紙，莫名出現，惹得人渾身發冷。她上下牙齒打顫，能聽見自己發抖時，身體碰到床腿的聲音。

孫珍貞相信葉聲一定是看見了那張臉，可她一動不動，伸出手。

“她是要打開窗子？”孫珍貞想要阻止，可她一張嘴，舌頭磕了牙，疼得她眼淚都冒了出來。

等拭去淚珠兒，她發現窗外的那張臉已經不見了，葉聲撐住窗子，一下子翻了出去。

葉聲沖里面打了個手勢，孫珍貞顫巍巍從床底爬出來，關上了窗子，窗戶合攏的一瞬間，她忽然間想起葉聲之前那番話，幾乎沒猶豫，她輕輕喊了一聲：“噯，你要是沒地方去，還是來我這里吧……”

葉聲一哂，瀟灑的擺了擺手，“謝啦。”

走了十幾分鐘，葉聲追逐的那個人忽然消失在雪林之中，她打了個哈欠，吸了吸鼻子，說出來的話都有些發飄，“早知道剛才不耍帥了，外面好冷啊，在屋子里呆一宿好歹不會被凍成冰棍。”

走了幾步，她踢到了什么東西，一低頭，是一根骨頭。

牛的頭骨。

兩根彎角朝內彎曲，白色的頭骨沒有一絲肉，兩個空洞的眼眶一片雪白，這是當然的，底下是雪。

“一般農家不會隨便宰牛，除非是老得實在走不動了，而且，牛頭怎么隨便扔在路邊？”

葉聲沒碰牛頭，用腳踢了踢，里頭爬出來幾只跟雪色相近的小蟲子，細細的爪子一伸，一收，就進了雪地里，葉聲看不出了。

“那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看起來挺像孫俊民的，難道他真的追著我到了鵝村？”

不是沒有可能，但他怎么會知道葉聲在哪里？

葉聲想起之前蹲守的人，難道是那個人跟孫俊民透了消息？

風里，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

簡直是絕佳的鬼故事開端。

封閉的村落，斷了退路的暴雪，雪中的嗚咽哭聲，說不定，會從哪里冒出來一個幽怨絕美的女鬼。

“可惜，我也是女的，這鬼故事注定不會開始了。”

吐槽了一句，葉聲朝反方向走。

她停在一棵落了葉子的樹下，反正樹上全是雪，看不出是什么樹，葉聲聽著依舊縈繞的哭聲，總覺得這聲音越來越近了。

“是我走錯了路，靠近了女鬼，還是女鬼主動來找我了？”

葉聲希望是雪女那樣的鬼，親一下把人冰封，而她這個不貪圖女色的人就此離開。葉聲滿腦子奇怪想法，停在原地，風雪之中，走來了一道身影。

中大獎，女鬼主動朝她來了。

黑色的藤蔓爬上葉聲背后的樹，不斷生長，窸窸窣窣，驚落了樹上的積雪。

女鬼懷中抱著一盞燈籠，白燈籠里的火光搖曳，眼見著就要被風吹滅，可每當葉聲覺得它要滅的時候，它都堅強的亮起，那光打在雪地里，橘紅色。

視線往上，女鬼的臉也隱隱綽綽的泛著紅。

她的睫毛雪白，是雪落在了上頭，頭發也是白的。

越近，葉聲反而開始疑惑，看起來好像是個人？

葉聲問她要去哪兒？

“阿婆說，今晚去蜒蚰林，能看見我的孩子。”

當她說到“孩子”的時候，葉聲忽然注意到，女鬼的身后跟著一個小小的人，扎著小辮子的大腦袋，鐵青色的身子，雪中只穿著一個小短褲，光著上半身，女鬼走到哪里，這小孩子的眼珠子就移到哪里。

大約是察覺到陌生的氣息，小孩子的眼珠子微微動了動，隨即，爬向了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