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落燈花2不負(fù)春
- 緣兮顏
- 1571字
- 2022-11-22 23:54:25
阮清的清是李清照的清。
在水鄉(xiāng)的時候,宓娃和阮清總是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
姑娘家總愛湊一塊兒說些悄悄話,或是議論哪個少年郎長得好,說著說著就有面皮薄的姑娘臉紅。
阮清就是那個容易臉紅的。
有時候說著說著,雙方都安靜了下來。
如果是天熱的時候,兩個人就蓋了一層薄被,肩并肩躺著,兩雙眼睛盯著屋檐上的長梁,耳邊是夏蟬聒噪的叫聲。
阮清就借著蟬噪給宓娃講詩。
她愛講李清照,愛講凄凄慘慘戚戚。
阮清很容易多愁善感,宓娃就看著她,夜色模模糊糊,也看不清什么。
宓娃不理解,阮清也不需要她理解。
她只想找個人做聽眾,聽她講李清照,聽她講凄凄慘慘戚戚。
宓娃就是那個聽眾。
宓娃問:為什么人總要讓自己不開心?
阮清說:因?yàn)槿耸菗碛胁婚_心的生物。
宓娃問:為什么李清照凄凄慘慘戚戚,為什么阮姐姐也凄凄慘慘戚戚?
阮清說:因?yàn)闀r局,因?yàn)樵旎恕?
宓娃十六歲,王老板把她接走了。
這是她們第二次離別。
宓娃和阮清再次躺在一張床上,已經(jīng)是第三個夏天。
彼時,她們一個是陰溝里的老鼠,一個是軍閥的情婦。
宓娃問:這是時局嗎,這是造化弄人嗎?
兩人對視,都笑了。
阮清說:對,是的。
宓娃說:這滋味真苦。
阮清說:苦里也有甜。
宓娃說:我還是不懂凄凄慘慘戚戚。
阮清說:你不用懂,我在這兒。
宓娃笑。
宓娃笑起來很好看,眼睛是兩彎月牙,鼻翼皺起,嘴角連著兩酒窩。
她看著還是那么的小,像被定格了年齡,也被定格了心性,沒心沒肺的。
宓娃問:他對你好嗎?
阮清說:挺好的。
他是個乞丐,比宓娃父女倆待在水鄉(xiāng)的時間還要久。
他很臟,身上也很臭,臉不知多久沒有洗過,頭發(fā)長到遮住臉,什么也看不清。
水鄉(xiāng)沒有哪一戶歡迎他。
阮先生是個圣人,他也按照圣人的標(biāo)準(zhǔn)教女兒,把女兒教成了個活菩薩。
他是個乞丐,他覺得書這個東西應(yīng)該是天上神仙用的,書鋪應(yīng)該是天上神仙住的地方。
他見過這個書鋪里的神仙。
他的臉皮很厚,當(dāng)乞丐的,臉皮不厚討不到飯吃。但是他不好意思靠近書鋪,他怕臟了神仙的地。
阮清說:你來。
他不動。
阮清去拉他:你過來。今天天氣好,我正想把書搬出來曬一曬。你力氣大,你幫我搬,我付你工錢。
他避開了她的手,說:我身上臟。
阮清說:沒事,我?guī)闳ハ词帧?
他又說:我不要工錢,你給我口飯吃。
阮清噗嗤一聲笑了,眉目彎彎,溫柔極了。
他的手腳無處安放。
阮清說:你幫我搬書,我給你工錢,你幫了我的忙,我請你吃飯。
后來,宓娃和王老板走了,他也走了。
再后來,他成了殺伐果決的軍閥,她成了窯里的娼妓。
救與被救,憐憫與被憐憫,剛好倒了個個兒。
成為軍閥的情婦是個什么滋味?
阮清不清楚。
阮清知道他對她有意,當(dāng)年她就看出來了。她以為他會要了她。
畢竟把她救回來,總不至于真的只是為了報當(dāng)年的一飯之恩。
一個男人救下一個女人,總是有那么一點(diǎn)旖旎的風(fēng)情在里頭讓人津津樂道。
她是第一次做情婦,不懂這里頭的規(guī)矩,也不會伺候人。
在被他救下來之前,都是沒日沒夜的逃竄,更早之前,阮清以為自己這輩子就守著她爹留下來的書鋪?zhàn)舆^了。
總不能給人念書吧。
念了人也不一定聽。
但這種情況是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
他不僅沒碰她,還十分紳士地在中間隔了床被子。
床頭留了盞小電燈,不是那種亮得刺眼的白燈,是一種暗黃色調(diào)的燈,將他的眉眼染的隨意又溫柔。
長得還挺俊。
她拽著被角,這被子也很舒服,聽說是什么真絲,滑不溜秋的,抓都抓不住。就跟她的心情一樣。
爺,她的聲音很小,你不要了我嗎?
他只說:不用多想,睡吧。
宓娃咬著手指:后來呢?
阮清說:就這樣了啊。
屋外吵吵嚷嚷,有槍聲,還有叫罵聲,又死了人。
阮清說:睡吧,別怕,我在這兒。
宓娃嘻嘻笑:這么自信?
阮清也嘻嘻笑:他們不敢上來。
宓娃問:你想聽我的故事嗎?
阮清說:想。
宓娃問:還睡嗎?
阮清說:不睡了。
宓娃說:明天起不來了。
阮清說:起不來就起不來。
宓娃問:要是故事里的我很壞怎么辦?
阮清說:宓娃是個好姑娘。
宓娃重復(fù):我很壞。
阮清抱住她:沒有哪個壞姑娘會說自己很壞。
阮清說: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