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彌偷偷從門縫的一角觀察著外面兩個男人的談話。

希爾伯特.讓.昂熱的名字在整個混血種世界都是如雷貫耳，不過在華夏，這個名字與好萊塢影視明星的意味差不多。

她能感覺到這個百歲老人身上的龍血依然在沸騰，但再沸騰也不過是滾燙的開水，而他們卻是能吞沒世界的熔巖。

“這個是……”昂熱指了指在他身旁站立如衛士的自由墮天皇。這個衛士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在自己全力開啟時間零后，整個環境的時間被延遲，一分鐘相當于3000秒，而它竟然還能行動，甚至可以輕松地拍打翅膀將手搭在自己肩上。

煉金機械竟然也能使用言靈？！

“我用煉金術造出的高達……哦不，是自律機動兵器型龍魂武裝。”麟羽一臉自豪：“是不是很厲害？它身上安裝了海洋與水之王的心臟。”

這個家族的屠龍歷史是真實的——昂熱心中敬畏地想。

“如果它可以量產，我想我是不是都可以退休了。”

“那你想多了，它只是我把自己身上的言靈和權柄分出去的產物。”麟羽聳聳肩。

而且這東西是需要灌注靈魂之力的。他心說。

昂熱的笑容有些呆滯：“分……出去？”

“唔，還沒有向校長展示我的力量啊。”麟羽敲了敲腦袋，站起身來，上身略微前傾：“不如活動活動筋骨？看這天，多好的陽光。”

“這個理由好蹩腳。”夏彌心想。

“好。”

麟羽隨手撕開空間裂縫，從中取出一柄逆刃刀：“這是我自己鍛造的，在青銅與火之王的權柄基礎上提升的鋼鐵鍛造。刃開在背后，不會讓龍王那么容易被砍死。”

有那么一瞬間，昂熱說不清眼前這個男人那雙異色瞳孔中到底藏著什么。無限高大，無限深遠，無限廣闊，無限偉岸……亦是無限寂寥。

該死，我這個百歲老人竟然被他裝到了。昂熱內心風起云涌。

該死，我這個千年龍王竟然又被他裝到了。夏彌內心風卷殘云。

咦，為什么自己要說又？

對了，之前砍撒旦的時候他就是這么說的。

“真是好刀啊。”逆刃刀沒有刀鞘，昂熱舉起刀在陽光下細細觀察，看到刀刃上雕刻著一條熾龍的花紋。

這是一把會被血統喚醒的煉金刀具。

“夏彌！”麟羽忽然喊。

“徒兒在！”夏彌風風火火地從屋子里跑出來，在麟羽身前一米處剎車，單膝跪地：“老師有何吩咐？”

“無塵之地準備下，我怕破壞了花花草草。另外拿手機錄個像，回頭發給校長留個紀念，秘黨的衛星沒辦法拍攝到這片土地。”

“得令！”夏彌吟唱起咒文，聲音如百靈鳥般動聽：“散布各處的獸骨！尖塔，紅晶，鋼鐵的車輪。動者是風，靜者為天。”

安靜的風墻聳立，內部的空氣旋轉到最極致的速度，跟鐵塊一樣堅硬。這本是一個防御型的言靈，現在經由夏彌用出來，轉化成了一個防護罩般的存在。

“竟然已經覺醒了言靈嗎？”昂熱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夏彌。預科班階段學生學習的只是體術和關于龍族的知識，并不包含言靈，可這個女孩剛才詠唱的明明是龍文，而且言靈釋放得還是那樣好。

他倒是沒往人型龍王那方面去想，下意識地認為是麟羽給她開小灶的結果。

就在這時，一只覆蓋星空的右瞳睜開了，在塵埃之中如隨時要爆發光焰的恒星，古銅色的肌肉像是火山噴發后凝固的熔巖形成陸地一樣隆起，紫色的裝甲在星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一張一合，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他起伏的肌肉、裝甲之間勾勒出金色的紋路，縱橫捭闔，玄奧似蠻荒時的太空圖景。

幽靈天使血統啟動。

那張神一般的臉上帶著君主的威嚴，脊背后羊角龍身的能量體龍膽磨齒者舒展著伸開巨爪，像是撕開混沌的遠古神靈之手。右手從虛空中抽出龍鳴槍，空氣、灰塵乃至最小的顆粒都被無與倫比的鋒銳劈開，那份偉岸的力量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昂熱張大了嘴巴。來自血統中的威壓讓他甚至有就此叩拜的念頭。

“天之驕子，龍行，獅吼，虎嘯，狼奔，在崩塌之前截斷天地。”不知道多少年了，他第一次認真地詠唱咒文，開啟言靈.時間零。

詠唱對于言靈釋放來說其實并不是必須的，比如那位一本正經在釋放無塵之地撐起防護罩的龍王，其實可以僅憑一句龍文就放出高危的言靈。但如果沒有龍文詠唱，言靈的威力大約會被削弱30%。

無形的領域擴張開來，無塵之地的風速靜止，白云靜止，樹葉的飄落靜止。世間萬物仿佛都被定格。

但在這個靜止的領域內，還有一只眼光流轉的眼瞳。麟羽高高躍起，龍鳴槍劈下，山搖地動。

昂熱驚駭了那么一瞬，立刻高速移動，躲開了這一擊。震蕩的余波令地面顫抖，靜止的領域甚至出現了絲絲裂痕。

一只狼影一閃而逝，瞬移發動，麟羽以比昂熱更快的速度欺近。龍膽磨齒者突然伸出一對湛藍的能量臂，技能.壓制之握發動。

彩虹橋權能已經悄然開啟。

“哈！”

百歲的銀發老人雙手握住刀柄，一招堂堂正正的袈裟斬揮出。體內的龍血激昂著，令逆刃刀上的熾龍紋都隱約閃耀起紅芒——但相比于麟羽使用時的盛光，這一點光芒只相當于點點螢火。

逆刃刀與能量臂碰撞，狂龍呼嘯，卻被那一雙正義的大手直接握住了龍的喉嚨。

壓制之握，封印平A能力，令對手陷入流血狀態。

昂熱能夠感受到一股詭異的力量壓制住了他繼續揮刀的雙手，于是果斷地放棄了刀，一個戰術翻滾從麟羽側面閃過。

麟羽立刻轉身，在高速沖擊下腰部肌肉發揮出詭異的靈敏度，一邊將逆刃刀甩開，一邊揮動龍鳴槍撕裂空氣發出咆哮。

“君臨者啊！血肉的面具、萬象、振翅高飛、冠上人類之名的東西！凍結爭亂，隔海逆卷向南，舉步前行！”

言靈.冰之皇發動。

長槍的沖殺突然沒了聲音。麟羽的動作依然迅猛，但空氣中的全部水分都被下達了凍結的命令，只有他自己被允許移動。

昂熱也在那一刻爆發出獵豹一般的沖勢，小腿肌肉發力，如炮彈般彈射，順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逆刃刀，做出突刺動作。

他小腿上的血管都被細小的冰錐刺破，肌膚外浮現一層白膜，看著挺優雅，但這都是無數細小的冰錐從皮膚中鉆出來形成的。

麟羽還是刻意壓制了冰之皇的強度，大約只發揮出了20%的威力，否則時間零的領域會直接消失，這個老人會在0.5秒內失去全身所有水分，肌肉干癟，細胞壞死，身體碳化。

于是他把冰之皇的力量附加在了龍鳴槍上，為斬擊施加了“凍結”的命令。

被凍結了的攻擊是什么樣子？如果為攻擊附加火系言靈，就會給敵人帶去燃燒的傷害，或是直接被燒成灰燼，或是慢慢燃燒致死。而凍結了的斬擊，則是令攻擊路徑化為真空，路徑上的一切目標都會被卷入虛無湮滅。

轟——

夏彌預想中的爆炸聲根本沒有出現。時間零的領域解除了，元素的亂流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撞在無塵之地的結界上，消弭于無形。

她覺得有些奇怪，麟羽本來的血統是水元素，斬殺了龍王后獲得火元素的掌控，但他也沒殺過海洋與水之王啊。

昂熱看了看手中的刀柄——它只剩下了刀柄，上面覆蓋著淡淡的冰霜，而刀身則被斬擊的真空吞噬，連一絲灰塵也沒有留下。

他還有隱藏的后手，剛才也試著發動過，然而讓他感到驚恐的是，本來要沸騰起來的龍血，麟羽只是以目光輕掃，他體內憤怒的巨龍就平靜下去，畏縮著躲藏起來。

純粹的精神和靈魂壓制。

而后，冰之皇領域解除，斬擊的罡風從凍結狀態中掙脫出來，猛烈地吹開了昂熱西裝上的扣子。他站在暴風中，像是直面滅世的風蛇。

“我去……”夏彌在心中對麟羽的評價又提升了一個檔位。至少她是需要動用大地與山之王的權柄，才能做到如此妙到毫巔的力的掌控。

“您的血統……”昂熱欲言又止。他看著麟羽身上龍化的特征一點點消失，除了那束起的金紅色長發迎風飄揚，和肆意張狂的星空右瞳，看不出半分混血種的痕跡。

“本座真名為梅菲斯。”麟羽平靜地說道，眼中光暗分明，仿佛有巨龍的光影在身后咆哮：“山羊象征著惡魔，不過那是被龍族歪曲后的信仰……我不是龍，而是龍仙，是龍的斬首人。北歐神話里，相傳海姆達爾守衛著彩虹橋，那橋通向英雄的世界，而我掌握著那座橋，它為我帶來英雄的加護。”

昂熱并沒有完全聽懂他的話，這涉及到秘黨所不了解的秘史。不過他憑直覺能感受出來，麟羽的血一直非常平靜，甚至從未沸騰。

他長舒了一口氣，坐回椅子上，從兜里熟練地掏出雪茄和打火機。

“怎么說呢，我一直認為我應當是龍族的掘墓人，龍王的送葬者，我要燃燒著把所有龍王都送到地獄去，所以我總是穿著黑西裝以便隨時舉行葬禮。”他悠悠地吐出一口旋轉的煙圈，說：“但在您面前，我頭一次在思考，為什么龍王至今還活著。”

“我曾被稱為龍族的斬首人。”麟羽以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夏彌，后者立刻乖巧地跑過來為他遞上新的襯衫，順便多瞄了幾眼那令龍王也沉醉的完美身軀。

披上襯衫，他笑道：“但我對屠龍沒有興趣，所以才鍛造了逆刃刀。我可以斬殺海洋與水之王，但我把他踢了回去。”

“我很想問為什么……”昂熱說：“但是我現在明白了。如果您有能力斬殺龍王，那也有能力做很多……其他事情。”

“當然我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麟羽的表情又換成了那副爽朗的陽光大男孩：“不過你不用擔心，兩天前我剛檢測過我的血統，一滴人血都沒有了，100%都不是人類基因，所以完全沒有暴走的危險。”

“噗——”昂熱把煙抽進了肺里，嗆得直咳嗽。

夏彌震驚地看著他。

臥槽，這家伙真的不當人了嗎？

“其實有一個秘密。”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雖然不是人類，但我也不是龍。硬要說的話，我本質上是龍仙，這個種族在你們的歷史文獻中應該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因為血統原因，你的時間零不是對我無效，而是你的領域規則不及我。”

昂熱沉默半晌，說：“每個存在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現在才發覺，自己孤身一人來到這個國家是何等可怕的事情。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心存善意，他會像剛才那把逆刃刀的刀刃一樣。

“不過校長你的戰斗力也算是人類奇跡了，都相當于0.6個耶夢加得，還是挺強的——哦我說的是大地與山之王座上掌握‘權’的那位，她是王座龍王中最弱的。”

“……”昂熱沉默。

“……”夏彌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