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是孤獨的。

秦幽看著那掙扎的小蟲，感受到了難以遏制的孤獨。

在這一刻，秦幽全都想起來了。

穿越、絕癥、修行、革鼎、以及刺殺。

這就是到目前為止，秦幽全部的人生。

“重生？還是穿越？”

秦幽不知道。

似乎，命運垂憐于他，給了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如今，此時此刻。

這就是命運的岔路口。

時到今日，秦幽依舊記得，那個女醫生的眼神。

無奈、麻木、自責、愧疚。

要不要……

再去見一見故人？

秦幽有些躊躇。

嘗試著感應道則，卻全無反應。

人道、帝道、仙道。

都像是從未存在。

秦幽沒有刻意回憶那些經文，也沒有主動運轉周天。

罷了，就如此吧。

秦幽的臉上浮現笑容，從未如此輕松過。

就像是……

脫下了極重的鐵衣。

秦幽步履輕快，有些雀躍、有些期待、有些……

迫不及待。

“當、當、當?！?

秦幽輕輕的敲響診室的房門。

“請進?！?

熟悉的聲音響起。

秦幽的嘴角揚起笑容，輕輕一推，走進了房間里。

“嗯？”

女醫生有些詫異。

自她來到這個科室，坐到這個診室，來來往往的，都是重病纏身的可憐人。

這些人，大多郁郁寡歡。少部分，死氣滿身，面容麻木，眼中，鐫刻著絕望。

即便笑得出來，也是教養、習慣使然。

和這個男人一樣輕松的，僅此一例。

“秦幽是吧？說說癥狀。”

女醫生不露聲色，不留痕跡的打量著秦幽。

只見，此人面容陽剛俊朗，身型高大修長，又不失健碩。

一頭白發有些刺眼，被規規矩矩的梳成高馬尾。

兩相疊加，竟然造就一股異樣的魅力。

剛柔并濟。

女醫生的腦海里，閃現出這個不常用的詞匯。

真是個罕見的美男子啊……

女醫生暗暗贊嘆。

嚴肅的職業身份下，也有一顆年輕的心。

醫生也是人，有自己的生活。

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秦幽笑容清和，看著女醫生。

她戴著口罩、白大褂、醫用帽子。

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

坐在桌子后面，上面滿是文件，襯托出一副淵渟岳峙的宗師氣度。

一看就醫術精湛，閱歷豐富，令人心安。

但是呢，秦幽一眼就能看出來，女醫生年紀不大，恐怕畢業都沒幾年。

只不過，能在這種頂尖的醫院，穩穩地占據一方席位。

醫術，肯定是足堪稱道的。

“不久前，我一夜白發，早上醒來，覺得自己極度虛弱、面容憔悴，試過很多辦法，求醫問藥，都沒有什么效果。”

秦幽像是念一段臺詞，與自己毫不相干。

不僅不憂愁、不恐懼，甚至，有些懷念、有些享受。

女醫生眼神一厲，被金絲眼鏡的反光遮擋住，難以察覺。

“這個人，好奇怪?！?

秦幽當即就看出了女醫生的細微表情，越發覺得有趣，沒有點明，裝作毫無察覺的樣子。

“這是我之前做的檢查，抽血什么的一樣不落，花了我半年工資。”

女醫生皺了皺眉，嚴肅的翻閱著檢查報告。

厚厚的一大摞，分成多卷，來自不同的醫院。

其中，不乏有魔都第一人民醫院這樣的頂尖醫院。

不久，女醫生就翻閱完了全部資料，看過了其他醫生的診斷和治療方案。

陷入了長久的思索。

似乎過去了千萬年。

女醫生抬起頭，抿了抿唇，艱難的說道：

“你這種狀況，很像是老死。”

秦幽面色不變，眼神略微有些波動，心中有些復雜的情緒翻涌。

有些懷念。

也有些悵惘。

女醫生不敢看秦幽的眼睛，囁嚅了片刻，聲音有些艱難，緩緩說道：

“簡單地講，你的身體，就像是漏了個大口子。”

頓了頓，女醫生打了個比方，形象的解釋道：

“如果將正常的人體，看作是一個完整的氣球。那么，你的身體，就像是破了個大洞?！?

緩了口氣，女醫生才繼續說道：

“里面的氣，無法阻擋的泄漏。速度極快，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了。”

說著說著，女醫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奇怪的說道：

“按理講，你現在應該已經死了，你身體的許多指標，都接近死亡的標準。但你怎么還活著？”

女醫生猛然驚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尷尬的咳了一聲，有些手足無措的解釋道：

“我……那個……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多想！”

秦幽終于輕輕的笑出了聲。

女醫生這才止住尷尬，研究者的冷酷思維又占據了上風。

眉頭再一次緊皺，如同懸針，凝視著秦幽。

“你為什么，不害怕？”

女醫生又補充了一句：

“你怎么，還笑得出來？”

秦幽輕輕嘆了一口氣，眼神復雜，思緒放空，淡淡的說道：

“我從不畏懼死亡?！?

女醫生更奇怪了。

行醫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

面對可能死亡的結局、面對注定死亡的結局，千人千面。

有些滿是恐懼，能把自己嚇到臉色蒼白，渾身冷汗。甚至嚇瘋了的都不在少數。

有些滿是不舍，貪戀著某些事物。痛恨自己錢沒花完、痛恨自己沒能享受伴侶、痛恨自己沒能享受權力、痛恨自己沒能多活幾年。

有些自欺欺人，痛罵、大罵醫生，認為醫生醫術稀爛，庸醫誤診。來的時候好好的，本就想簡單治療一下，早點回家。結果呢，判了死刑？??！

有些滿目解脫，厭倦、憎恨這個人世間?；钪瑢嵲谔纯?。像是受刑，像是坐牢，像是被折磨。生不如死，死了反倒是幸運的事?？赡苁沁@輩子唯一一次，得償所愿。

唯獨，沒有無視死亡，絲毫沒有將死亡放在眼里的人。

秦幽發覺自己可能沒講清楚，于是措辭片刻，重新解釋道：

“比起死亡，我有更值得畏懼的事。顯得死亡也就沒那么重要了。更何況……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女醫生還是沒聽懂。

秦幽在說什么，一點也不重要，不值得了解。

女醫生嘆息一聲，早已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