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姚希詩一覺醒來，睜開眼那一刻就覺得不對勁，這兒不是她的宿舍。

不過這兒的環境她并不陌生，顯然是蔣馳的臥室，她心跳加速，掀開被子，見自己衣衫完整，身上還穿著他的睡袍，才大大松了口氣。

姚希詩輕手輕腳出了房門，客廳很暗，窗簾都被拉上，她正想開燈，就發現沙發上有人。

她走近一看，蔣馳躺在上面，也沒蓋被子，又因為他長手長腳，沙發不夠寬不夠長，手腳都無處安放，一只手著地，兩只腳掛在扶手上。

這姿勢很奇怪，一看就不舒服，姚希詩不禁想，他一整晚都睡在這兒？

蔣馳翻了個身，再一次摔在地上，又一次醒了過來。

姚希詩往后退了兩步，看他醒來，有些窘迫：“你昨晚就睡這兒？”

他扶著額頭，聲音沙啞，睜開眼看她：“嗯。”

“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太熟了。”

她更加羞愧，昨晚一夜無夢，是她最近幾天睡得最好的一覺。

“那你也應該找張被子蓋啊……”

他搖頭，坐起身，感覺頭疼得厲害。

姚希詩把窗簾拉開，再去看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臉色很差。”

“沒事。”

“你身上很燙，應該是發燒了……”她觸碰到他的手，熱得嚇人。

“我睡一覺就好。”他說著便站起身。

姚希詩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扶他。

蔣馳看著她，笑了笑：“行了，哪有那么脆弱？”

蔣馳回房睡覺，姚希翻箱倒柜，沒找到藥箱，于是匆匆洗漱完下樓，到藥店里給他買藥。

怎么說也是因為她霸占了他的床，他是因為她才發燒。

買了退燒藥，兌好溫水，姚希詩進了臥室，輕輕把蔣馳搖醒：“吃下藥再睡。”

蔣馳撐起身子，看著她：“你買的藥？”

姚希詩點點頭。

等他重新睡下了，姚希詩又到廚房給他熬了點粥，別的她也不會做，熬粥是最基本的。

蔣馳這一覺睡到下午兩點，姚希詩見房門打開，猛地起身。

“退燒了嗎？”她問。

“退了吧。”他答，笑了笑：“謝謝你的藥。”

姚希詩去廚房端了粥出來，對他說：“喝點吧。”

蔣馳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樓下買的？”

“我煮的。”

他笑笑，吃了兩碗，臉色好看了些，姚希詩拿了體溫計給他，讓他測體溫，他也照做了。

“37.2，退了。”她笑著去看蔣馳，卻發現他直直盯著自己看。

蔣馳穿著睡袍，頭發凌亂，此時的眼神太有侵略性，姚希詩心咯噔一下，覺得危險。

這場景，太曖昧了。

姚希詩趕緊說：“既然你沒事，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再走吧。”他淡淡地說。

“我還要去學生家。”姚希詩搬出了兼職的理由。

蔣馳扶著額，揉了揉眉心，雖然退了燒，他的頭還是隱隱作痛，精神也不大好。

姚希詩見他這樣，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水，又到藥箱拿藥，遞給他：“記得按時吃藥。”

他接過藥，姚希詩的手來不及抽回，被他握住。

“你在關心我。”他目光灼灼，用的是肯定句。

她垂眸，淡淡解釋道：“昨晚我睡了你的床。”

“如果是以前，我生病，你應該很開心才對。”

姚希詩覺得他冤枉她了，上次他車禍入院，她一開始也是著急的，只是他之后做的一系列事太讓人生氣。

她想把手抽回，他卻握得更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你抓疼我了……”

他略微松開了些，卻沒有放開她。

“姚希詩。”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姚希詩不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么，但她擔心是她猜的那些，心開始慌了。

“你昨晚問我，能不能信任我……”

她眼神躲閃，避開了他的注視。

拉著她的手又緊了緊，纖細的五指被蔣馳的大掌包裹住，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又莫名地開始疼。

“在這邊，假如，你沒有別人可以依靠，我可以讓你靠。”他說話還帶著鼻音，聲線有些沉。

“以前，我做過很多混賬事，你說你怕，我想了很久，怎么樣才能不讓你怕……”

“蔣馳，你別說了……”姚希詩出聲打斷他。

蔣馳搖頭道：“你讓我說完。”

“對你的傷害，已經造成了，我以前不懂，隨心所欲，又自我，沒去想你的感受。”他頓了頓，“但我能彌補。”

蔣馳的眼神太陌生，這讓姚希詩有些害怕。

他們之前的相處，一直是不平等的。

最初他暴戾，她只能保持溫順，當她開始反抗，說出那些話讓他知難而退，他又忽然展開追求。

他們好像總是一個在前一個在后，永遠統一不了步伐。

蔣馳以前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她反問他，哪有那么容易過去？

但現在，姚希詩忽然松了口氣。在這個世界上，她孤身一人，無論是椿城，還是在大學，她沒有交心的好友，也沒有親人。

現如今，她身邊只有他這個老同學。

蔣馳人壞嗎？肯定是壞的，她曾經對他的行為痛恨入骨。

可他也屢屢幫助自己，即使不愿意相信，姚希詩也不得不承認，每次到了危急關頭，都是他陪伴在旁。

過往的恩怨，他的好他的壞，能不能就此一筆勾銷？

“蔣馳……”姚希詩打破了沉默，“就如你所說的吧，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蔣馳愣住，又忽地笑起來，站起身。

高大的男孩張開手，把她摟緊懷里。

姚希詩沒扭捏，讓他緊緊抱住，良久后才出聲：“好了，放開我吧……”這也抱得太久了。

“既然過去的不追究，那我們能不能聊聊將來的事？”他在她耳邊輕聲問。

“將來能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姚希詩的身子迅速僵住。

蔣馳感覺到了，放開她，手搭在她肩上，問她：“你以為之前，我給你送禮物，陪你吃飯，死纏爛打，都是惡作劇？逗你玩的？”

“為什么？”她實在好奇。

“因為你……長得好看。”他笑了笑。

“不能。”她迅速回答了他方才的問題。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做我女朋友？”

姚希詩暗自驚訝，這還是蔣馳嗎？那個無法無天、脾氣很差的蔣馳？

她原本以為，她拒絕他之后會繼續遭到一頓羞辱，或者他惱羞成怒把自己又抓起來打一頓。

姚希詩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你這樣兒我真不習慣。”她挪動身子，“時間不早了，我真得去學生家了。”

蔣馳點頭，但堅持送她過去。

出門前，他又說：“這次的事情我會幫你解決，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我剛剛的提議。”

姚希詩一邊搖頭一邊穿鞋：“你這人最多只能保持三分鐘熱度，在你身邊待過的女生比我的鞋子還多，我不會考慮。”

“誰跟你說的？”蔣馳有些怒了。

“什么？”

“誰跟你說我身邊的女生多？”

“難道不是？”姚希詩站起身，笑了笑，“那些人我都還記得，隔壁班，隔壁系，隔壁學校，一大串呢。”

“你為什么那么關心我的事？”他抓住了重點。

姚希詩笑笑，沒答話。

誰在年輕時，沒愛過幾個浪子呢？

不過，現在這浪子回頭了，她也長大了。

他的感情就像他的脾氣，捉摸不透，她自認消受不起。

陳彤的性子溫順了很多，沒了之前那股囂張勁，整個人安安靜靜的，蔫了似的。

姚希詩給她上完課，打算跟她聊聊。

“你學習進步了不少，生活中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和我說。”她溫柔地看著陳彤，說著窩心的話。

陳彤看著姚希詩，忽然就紅了眼眶。

“彤彤，你是不是不開心？”姚希詩問道。

陳彤眼淚汪汪，抽噎著，話說得斷斷續續。

一周后，陳晏終于在家，姚希詩上完課，恰好陳晏找她，想了解陳彤這段時間的學習情況。

姚希詩答：“彤彤的英語進步很大，上周考試拿了95分，語文進步沒英語大，主要還是作文不太行，我要再給她補補作文這一塊。”

陳晏點點頭：“辛苦你了。”

陳晏身上煙味很濃，姚希詩看了陽臺一眼，方才她見他在陽臺抽煙。

她猶豫著開口：“彤彤最近情緒變化有點大……”

他看著她，點點頭：“你繼續說。”

“上周，她跟我說過一句話，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下。”姚希詩頓了頓，“她說，她怕你丟下她……”

陳晏苦笑，揉了把臉：“謝謝，我會跟她談談……”

姚希詩關心道：“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

他又點頭：“是有一些事。”

“彤彤馬上就要中考了……”她點到即止，沒再多說。

“我知道……”

姚希詩知道他把話聽進去了，起身告辭，陳晏送她到門口，笑了笑：“樓下有個男孩我見過幾次了，是你男朋友？”

姚希詩愣住，很快又恢復了笑臉：“我同學。”

蔣馳在小區大門口等她，見她出來，迎了上去。

姚希詩無奈道：“你怎么又來了？”

“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你有沒有點安全意識？”

姚希詩看了看表：“現在才9點……”

晚上9點，商店還沒關門，陳家又是在市區，無論是坐地鐵還是公交車皆方便，現在整座城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哪里不安全了？

蔣馳心想，再晚一些，怕就是別人送你了。

“餓不餓？”他問。

姚希詩趕著給陳彤上課，晚上只吃了一個面包一瓶酸奶，被他一問，倒真覺得有點餓了。

“走吧。”

蔣馳帶她去了東河邊上的小酒館，那是個古色古香的小酒館，又是在河邊上，坐在窗邊能看到游河的木舟。

到東林市這么久了，姚希詩這才發現，她還不曾好好看看這座城市。

店里在放一首柔情蜜意的吳語歌，嬌嗲癡纏的調調再配上撲鼻而來的辛辣花椒味，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蔣馳看她望著窗外發呆，菜沒吃多少，已經喝下一整壺的桂花酒。

“看什么？”他邊問，邊拿下她手上的小酒杯。

姚希詩搖搖頭。

此情此景，讓她想起了姚蓮。姚蓮也是江南女子，她的老家離東林市并不遠，姚希詩只聽她提過一兩次，還是在醉酒后。

她說他們那兒的女人很美，都是水做的，像畫里走出來似的。

蔣馳見她一直盯著過往的木舟看，問她：“想游河？”

姚希詩沒說話，繼續喝酒。

等她喝到微醺，蔣馳結了賬，半摟著她，去買票。

一個來回一共半個小時，60塊錢一個人，蔣馳交了錢，等船的時候，姚希詩溫順地靠在他懷里，望著河流。

船來了，他扶著她坐到座位上，木舟僅能容納10來個人，這個點上船的人不多，只有他們倆，加一對老夫婦。

他們坐在船頭，老夫婦坐在船尾。

為了烘托美景，制造氣氛，木舟上有人拿著琵琶彈奏，唱的仍是吳語歌，如果客人想讓她唱別的，也可以，20塊錢一首。

“蔣馳，你讓她唱……”姚希詩報了個曲名。

沒多久，那人真就唱起了她點的曲。

“秦淮緩緩流呀，盤古到如今，江南錦繡，金陵風雅情呀……”

歌聲緩緩傳來，姚希詩靜靜地聽，有時候會跟著哼。

蔣馳摟住她，聽到她哼，將人摟得更緊。

這是姚蓮常哼的曲子，不知不覺她也學會了。

“我想我媽了……”姚希詩突然輕聲說。

蔣馳低頭看她，她閉著眼，睫毛輕顫，說完這句話，她沒再開口。

一個來回結束，她坐著沒動，蔣馳沒打擾她，續了票。

那晚，他們在木舟上坐了兩個多小時，直到工作人員過來告知游河項目已經結束營業。

姚希詩睜開眼，眼底清明一片。

下了木舟，蔣馳怕她暈，還是緊緊摟住她。

“我沒事了……”她欲拉開他的手。

他卻又纏上來，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聲說：“我不想再看到你哭。”

“我喜歡你，你給我一個機會，照顧你，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