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回到村里的徐旺財，憑著對地形的熟悉，熟練的避開幾名巡邏的民兵。
這年月，鄉下是有巡邏民兵存在的，這些人，手里都配備有真槍實彈。
像徐旺財這樣的同鄉人，被抓到，可能也就是關一晚，批評教育一番，但如果抓到陌生人鬼鬼祟祟的在這里活動，那是真的敢直接開槍射殺。
所以，之前蘇瑞安還想著要去鄉下搞投機倒把，膽子確實不是一般的大，這完全就是在賭命。
而且，還需要思考的一個問題是，民兵巡邏防的是誰？總不會真的是投機倒把吧？
徐寶山家，站立在門外，徐旺財躊躇許久，遲遲沒敢開口叫門。
之前為了蘇瑞安，他是從別人家收過雞，但都是關系比較好的親戚。
雖說村里的人大都沾親帶故，但遠近親疏同樣涇渭分明。
這次來的徐寶山家，和徐旺財的關系就隔得比較遠，逢年過節都可以不必走動。
“旺財，你怎么在這，快進屋坐坐吧。”
出門倒水，瞥到站在門外的徐旺財，徐寶山媳婦林桂芳連忙招呼道。
“進屋就不用了，嬸子，我這次過來，是有事找你們。”
見到林桂芳，徐旺財反倒沒有了之前的緊張情緒，迅速冷靜了下來。
進城做了那么多次生意，多少也有所歷練。
“有事，不會是借錢吧？”聽徐旺財的話，這次，倒是換到了林桂芳緊張，“你媽的身體不好，這我也聽說過，可是，你也知道，現在誰家里都不富裕，實在是……”
“嬸子，你誤會了，我不是來借錢的。”徐旺財打斷道。
“不借錢，那是干什么？”
“我是想問問，你家有雞蛋嗎？如果有的話，有多少我要多少。”
回村之前，徐旺財和蘇瑞安商量過，剛開始，還是收購些雞蛋或者活雞。
瓜果蔬菜，以他們的條件，保存的難度實在太大。
而雞蛋保存起來，要容易的多，且可持續性高，飼養的好，母雞一年到頭都是可以下蛋的。
“你要那么多雞蛋干嗎？”林桂芳一頭霧水，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又連忙補救，“嬸子的意思，不是說我家有雞蛋，就是想知道你要雞蛋是干嘛，要是實在有困難，嬸子也好幫你想辦法。”
“……”
一直聽村里人說，徐寶山家的媳婦十分精明，會過日子，現在看來，確實是這樣。
“嬸子，你放心，雞蛋我不會白要的，我給錢。”大致猜到對方在擔心什么，徐旺財直截了當的說道，“這些日子，我學著進城做點小生意，想著賣點雞蛋，所以看看能不能從你這買點。”
“能啊！”聞言，林桂芳連忙應道，徐旺財進城賣菜的事情，她其實也有所耳聞。
一個村子，總共就那么大，沒什么事情能真的瞞過所有人。
心里，林桂芳也是想去縣城試試，拿雞蛋換些錢或者糧票，可是，來回幾十里地，豈是那么容易就走下來的，就算到了那里，也是兩眼一抹黑，分不清東南西北。
另外，這種事情需要擔著什么風險，她也是清楚的，家里有老有小，生活也不說窮的揭不開鍋，終究是狠不下心。
現在徐旺財既然敢上門收雞蛋，只要價格合適，沒什么能不能的，這樣，還免去了她投機倒把的風險。
“你打算給多少錢？”林桂芳問。
“六分錢一個，個頭大的可以七分錢。”
這個價錢，是蘇瑞安和徐旺財商量好的，運到城里，每個能賺四分錢左右，利潤還算可觀。
“這樣啊——”林桂芳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心里默默打起了算盤。
六分錢一個，一斤差不多是六毛，這個價錢，林桂芳不是非常滿意，起碼要七毛錢一斤才是。
“你先在這等會，我進去和你叔商量商量，這種事，我一個人做不了主。”
說完，轉身沖進院里，朝著屋里喊道：“寶山，你出來一下！”
“你這大晚上出去半天，在院子嚎個啥，還讓不讓人消停了？”
腳踩一雙破舊膠鞋，褲腿高高卷起，徐寶山赤裸著上身從屋里出來，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情。
“你別喊了，寶德家二小子在外面呢。”
“寶德家的，不年不節的，來咱們這干嘛？”
“說是來收雞蛋。”
“收雞蛋，給多少錢？”
“六分錢一個，大個的給七分。”
“那你愣著干嘛，趕快去拿雞蛋啊。”
“……”
院外，兩人的對話，徐旺財聽得一清二楚，不知該作何反應。
良久，林桂芳一個人從院里出來，至于徐寶山，則是被她趕回了屋里。
“旺財啊，我和你寶山叔商量了，你給的價格低了點，都是親戚，你看要不再漲一分錢怎么樣？”臉上堆著笑，林桂芳和徐旺財套起了近乎。
“嬸子，這個價，我也賺不了幾個錢，實在漲不了了。”
“你也知道，我家養著好幾個小子，都得要張嘴吃飯，今年老大還考上了縣里的高中，外面上學，要吃上飯，糧票和錢都是問題……”
“唉！”嘆了口氣，終究，徐旺財還是心軟了，沒有能堅持到底，“七分一個就七分一個吧。”
盡管回村之前，蘇瑞安一再叮囑，收購的價格不能再漲，最多，就是漲到六分五一個。
可人心總歸是肉長的，聽著林桂芬在他耳邊訴苦，聯想到自家的情況，徐旺財實在沒有辦法狠下心去。
尤其，是他知道林桂芳并沒有在說謊的情況下。
“行，”聽徐旺財應承下來，“七分一個說好了，家里有幾斤雞蛋，我這就去給你拿！”
再一次，林桂芳轉身沖回院里，速度比上次快了幾分，生怕徐旺財反悔。
很快，林桂芳拎著籃子出來，一共三十三個雞蛋，個頭比較均勻，都是按照七分一個收的。
看得出來，林桂芳養雞是一把好手，而這，也是徐旺財來這里收雞蛋的原因。
三十三個雞蛋，總共兩塊三毛一分錢，一分錢沒抹零，徐旺財數出來遞給林桂芳。
“嬸子，以后吃不了的雞蛋，都送我家就行，有多少我收多少。”臨走，徐旺財囑咐道。
“放心，忘不了。”
“好！”正準備趕去下一家，一拍腦袋，轉身喊住打算回屋的林桂芳，“對了，嬸子，你家的雞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