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柳之瑤又說了些什么,杜云生全都記不住了,他只記得柳之瑤那張從始至終都無波無瀾的臉,還有的便是那雙狀似平靜實則玄機暗藏的眼睛。
柳之瑤不知,杜云生曾與一位留洋多年的,專門研究人們心理狀態的人有過一段時間的來往,并從對方那里習得了一些辨認他人情緒狀態的實用技巧。
如果說最初的柳之瑤還能藏住心思,那么每多一句話,她的心理防線便失守一分,有那么一個時刻,杜云生到底還是抓住了她最薄弱的點,了解到她滿心的不安和不忍。
如果是這樣,事情似乎就好辦了很多。
從別院離開時,杜云生只言未出。張之林一直在旁勸解,極力想要安撫杜云生的情緒,杜云生始終未發一言。
臨上車前,杜云生打開車門,停頓片刻又關上車門,只扔給張之林一句“我還有事”,便轉身走了。張之林本想跟著他,可回想起他剛剛認真又滿懷心事的表情,暗嘖兩聲,選擇回家。
杜云生緩步走在街上,任誰都能看出他心事重重,有相熟的小販遠遠打過招呼,等到杜云生走近了,直接塞給他一小包熱乎乎的食物。
杜云生一臉茫然,小販卻是笑了:“杜少爺今天心情不好?您是不知道,旁的人對您那是要多羨慕就有多羨慕,可我倒是覺得,這任何階層的人都有煩惱,您瞧您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呵,您可別嫌小人我啰嗦,可這世間的事兒,打破了砂鍋也就那么一點點,總歸有些個原因,哪有什么難事兒?您哪,從前沒少光顧我們這些普通人的買賣,又跟別家的混賬少爺不一樣,從未少過我們一分一毫。我沒本事,也沒啥拿得出手的東西,就是這做柿餅和甜圈兒的手藝十里聞名。信我的,您哪,吃好喝好,這煩惱啊,肯定轉頭就沒!”
杜云生未答,只低下頭輕輕打開紙包,熱氣和香氣同時散發開來,雖是平常的東西,倒是因為氣香味美變得無比難得。
他點點頭,笑意重新攀上眉梢眼角,抬眼沖著對方點點頭:“老板,還有多少?我全要了!”
郊野齊宅,杜云生倚靠在上一次停車的樹旁,依次觀察著齊宅里進進出出的用人。
這北平城中各家有各家的規矩,但基本的規則還是大抵相同。在府內不同地方當值的人,著裝必然也是不同的。杜云生等了大概兩個時辰,總算是等到了想等的內院管事,對方許是有什么活計未完,出大門拐了個彎便行色匆匆。
杜云生確認過四下再無他人,悄悄跟上去,走過一段之后,才加快腳步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那人初時嚇了一跳,看見杜云生的臉,立馬長出一口氣:“喲,杜少爺,是您吶!”
杜云生看這人眼生,但對方既然對他這么熟悉,想必和他的判斷無差,必定是來自內院。杜云生也沒打算拐彎抹角,先是送上了他這一路走來尋到的各種特色小吃,又往對方懷里塞了幾張銀票。
那人也只是裝模作樣推辭一下,便歡天喜地收下了。一切如想象中順利,杜云生分毫不藏,直接便問起了柳之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