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蘇勤追問一句道。

“張大家可還記得是何時去的秦方山？”

張雋抬眼，略加思索后，果斷答道。

“大概三個月前吧。日子嘛，三月十七，剛好是奉先城舉辦廟會的日子，我嫌城里太過吵鬧，就去秦方山采風了。”

三個多月了？

也不知道那玉竹還在秦方山里不？蘇勤思忖著。

另有一事，蘇勤略有不解。

為何張雋在秦方山看的的是一株完整的玉竹？

明明玉竹碎作三截才是，他手里正拿著中間的一截。

不過張雋只是凡人一個，看到那玉竹也是偶然之事，他是不曉得這其中古怪的。

“多謝張大家了。”

蘇勤拱手，真誠感激。

張雋隨意的擺擺手，道：“不過舉手之勞，沒必要謝我。所以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那株玉竹？你是修仙者？”

一語道出蘇勤的身份，張雋語氣依舊平淡，并不因為蘇勤是修仙者而惶恐敬畏。

那玉竹神出鬼沒，絕非凡物，唯有修仙者方才有窺探的資格。

更何況，自己先前進入羅剎圖里，能感受到有目光在畫外窺視自己，故而以余光看了幾眼外邊。

若是凡人，怎可看出羅剎馭人圖的異常？

蘇勤點點頭，并未否認自己修士的身份。

“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也算是幫到了你吧，你可否幫我個忙？”張雋開口道。

“哦？”蘇勤饒有興致的看一眼。

這張雋也是個妙人，直來直往，哪怕面對修仙者也無半分拘束。

“張大家請講。”蘇勤微笑道。

張雋拿起手中的剛剛畫完的羅剎，眼眸中帶了一絲絲狂熱。

“奉先城里的百姓只知我張雋工于畫竹，卻不知我畫竹之外，也愛畫鬼。可惜我只是一介凡人，也吃不下修仙的苦來，故而難見鬼魅真容。”

聽到這里，蘇勤已經大概猜出張雋的請求是啥了。

不得不說，這位當真是個畫癡，可謂是為畫瘋魔，也算是個至情至性之人。

“僅憑腦中胡思亂想，筆下畫出的鬼物終究有形無神，這對我而言，不啻是一種折磨。”

“就在先前，我還為畫羅剎圖而苦惱，不想畫筆玄妙，竟讓我進入畫中，近距離觀察了羅剎，這些你也知道。”

“但，畫中的羅剎再真，也不過是我張雋自己畫出來的，我挨著再近，也只是假物。”

說到此處，張雋一雙眼睜得渾圓，火熱的望著蘇勤。

“你能否帶我見一次真正的鬼物？”

“呵呵。”蘇勤嘴角勾起，會心一笑。

“真正的鬼物嗎？”

“能行嗎？”張雋的臉上浮現出絲絲緊張來。

很顯然，他是真的想要見鬼。

“舉手之勞罷了，有何不可？”蘇勤笑語。

張雋臉上的緊張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狂熱與欣喜。

“謝謝仙人了。”

蘇勤聞言，啞然失笑。

若非不是能讓你見鬼，這仙人于你怕是與凡人無異吧。

……

五座千米山峰林立，峰巒疊嶂，高聳云霄。

這里就是秦方山了。

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背著竹簍，正走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

遠處偶有呼嘯狼啼的攝人吼叫聲，書生面露恐懼之色，卻是仍舊咬著牙往山里走去。

從日頭高懸走到日落西山，書生終于是走不動路了。

氣喘吁吁的卸下竹簍，書生靠在一棵粗壯的樹身上歇息起來。

“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走出這深山去？”書生擦汗的功夫，小聲嘀咕一句道。

卻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這位先生，幫幫老朽可好？”

書生聞言，一個激靈豁然回頭，就看到自己身后三米開外的古樹后，一個白發耄耋的老者探出腦袋，面帶愁容。

老者正朝書生這邊望來，目含希冀；“老朽可算是見著人影了，這位先生，能否幫幫老朽？”

書生趕忙起身，朝老者施禮道：“老丈需要小生如何幫忙？”

一邊說著，書生一邊朝老者走過去。

看到書生靠近自己，老者一臉欣喜道：“多謝先生幫忙，說來也是可笑，老朽我不小心卡這樹縫里，脫不了身，還望先生幫忙搭救老朽出來。”

聽著老者的回答，書生已經走到了老者面前。

抬眼看去，就見老者身后一棵老樹的樹根交錯虬結，竟然形成天然的樊籠。

而老者的兩條腿剛好就在了樊籠里，讓他從樊籠里出來。

“呃呃？”

瞧見這離奇的一幕，書生也是頗為無奈。

他繞著樹根樊籠左瞅瞅右看看，又伸手去試著掰那粗壯的樹根，然而樹根紋絲不動，堅固無比。

書生只得嘆口氣，歉聲道：“老丈，都怪小生手無縛雞之力，掰不開這樹根。只能委屈老丈先在此地等著，小生去叫附近的村民來。”

老者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這般麻煩，不瞞先生所言，老朽這兩條腿是木頭刻的假腿。”

“啊？”書生一臉驚訝，看向老者麻布褲子下方的雙腿。

不過麻布褲子闊大，擋著雙腿，不露分毫。

老者繼續道：“先生只要幫老朽搭把手，拽著老朽的肩膀，將老朽拽出來就是了。

至于說那兩條假腿，等老朽出來后，也就好取了。”

書生愣愣，答道：“那就聽老丈的，小生多有冒犯了，老丈勿要見怪。”

老者呵呵笑出聲來，露出發黃的牙齒：“先生這話說得，老朽感激你還來不及，怎會見怪？”

既然已經敲定了方案，書生也就不在墨跡，用雙手抓住老者的雙肩。

“老丈，我要用力了。”

“有勞先生了。”

雙手發力，書生的身子向后猛傾，帶動雙臂向后使勁。

只聽咔擦一聲，書生愣住了。

“先生，多謝你了。”

老者一臉慈祥的笑容，呵呵笑著，眼珠子滴溜溜轉著。

“你，你……”書生結結巴巴，看著面前的老者。

老者笑道：“怎么了，先生，你這不是已經把我拽出來了嗎？”

“鬼，鬼！”

書生看著手里抓著的骷髏架子，再看看骷髏架子上面的老人腦袋，顫聲道。

他剛才略一用力，竟然拽破了老者的麻布衣裳，露出里面的一整具骷髏架子來。

于是咔擦咔擦幾聲后，他把骷髏架子給拽出來了。

這老者除了腦袋，剩下的地方竟然沒有血肉，只有骨架。

“呵呵，先生知識淵博，老朽是鬼。”

老者繼續笑道：“先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妨再幫老朽一個忙。”

“老朽餓了。”

老者說著說著，忽然愣了起來。

踏看到書生的臉上哪有一絲絲的恐懼，分明是在……狂喜？

狂喜？

這是凡人見到鬼該有的樣子嗎？

正當這老者納悶之際，他錯愕的看到，書生腳下的影子輕輕蠕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