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九回到了極樂山莊，背上還背著那把鐵劍。

沈連云已然睡著，臉上還有干涸的淚珠，她許是又哭過了。

“唉……”莫九幽幽的嘆了一聲，他也只知曉這事絕不能怪沈連云，可他第一時間從沈連云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他便忍不住開口咆哮。

莫九坐在床邊看著沈連云，靜靜的看著，滿足且欣慰。

待沈連云醒了，莫九遞給她一杯茶水，茶水溫度適中。

“渴了吧。”

“謝謝。”

沈連云接過，小口的喝。

“連云，我……”

“沒關系，莫九。對了，你……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嗎？會不會影響你的心情？我叫個車夫吧……”沈連云其實已然心力憔悴，可不管怎樣，她畢竟是愛著莫九的，她看著眼前的少年，笑得如同黛玉葬花般凄哀。

“無礙。讓我送你去，其他人我不放心。”

“好。”

“謝……”

“你永遠不用對我說謝。是我該對你說謝才對，謝謝你的寬容和理解。”沈連云的食指按在莫九的嘴唇。

“嗯。”莫九點頭，眼中的柔情更濃。

莫九和沈連云到了于叔家，于嬸也在。

“姑娘找誰啊？”于叔咳嗽一聲從屋內出來。

“是我，于叔。我是沈連云。”

“沈……沈連云？你真是沈姑娘？”于叔睜大眼睛，定睛一看，還真是沈連云。

“沈姑娘吶，你當年去哪了？圓圓快出來，你娘親回來了。”于叔朝著屋里嚷嚷，只見一個微胖的小女孩穿著花布衣裳就走了出來，瓷娃娃般可愛精致。

“圓圓！”沈連云再也忍不住了，跑過去把圓圓抱住，任由淚水順著臉頰流淌。

“娘……真的是你嗎？圓圓好想你，圓圓做夢都夢見你，娘親……你不要再離開圓圓了好不好……”圓圓也哭了，淚眼朦朧的，嘟著嘴，委屈極了。

“好！娘親再也不離開圓圓了！圓圓不哭！”沈連云緊緊的抱著圓圓，她不想松手，她怕一松手，圓圓就不見了，兩年，整整兩年未見自己的寶貝女兒。

莫九沒有過去，他的心情很復雜，他身旁有一棵碗大粗的樹，突然那樹“哐啷”一下就斷作三截。

沈連云是背對著莫九的自然是看不到，但圓圓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圓圓瑟縮身子抱得更緊了些，顫巍巍的問：“娘親，他····是誰···”

“是莫大哥，是娘親的朋友。乖，不怕哈。”沈連云拍了拍圓圓的后背。

“嗯····”圓圓半信半疑的點點頭，慢慢松開沈連云，竟也壯著膽子走了過去。

“莫大哥，這是你的劍嗎？”圓圓指了指莫九背上的劍。

莫九笑了笑，他即使再心情復雜也不能在孩子面前失了分寸，于是他抿嘴笑道：“是呀。圓圓，我給你看個寶貝好不好？”

“好。”

“你看這是什么？”莫九拿出一個Y形玩具，兩頭綁著土黃皮筋，中間夾著一塊雙宮綢絲布，布上繡著一樓一殿一水城，這三樣便都是極樂山莊的產物，也是極樂山莊的印標。

“哇，這是什么呀？”

“這是彈弓，來，莫大哥教你玩。”

莫九便從土里捏出一個泥球來，運上氣，那泥球便一飛沖天，打下了一只路過的雀兒。

麻雀只是被傷了翅膀卻沒有丟掉性命。

“圓圓，于叔家有沒有小籠子啊？”

“有！于叔之前抓了一只老鼠，被我關籠子里了，我沒事會喂些米飯之類的給那老鼠吃，不過后來也不知怎得，老鼠不肯吃東西，再后來就餓死了。”說到餓死臉上便有了些落寞的表情。

“沒關系的，小老鼠去另外一個世界了，它不會孤單的，圓圓也不會孤單的，大家都會陪著你，還有小鳥！”莫九晃晃手中的麻雀。

“嗯！”圓圓立馬振作興奮起來，快步去屋內找那半繡的鐵籠。

趁著圓圓進屋，莫九道：“連云，圓圓真可愛，真的。”

“是嗎····我還以為你會討厭她····”沈連云看著莫九，眼里多了幾分愧疚。

“怎么會，只可惜她不是我的女兒····”

“莫九！”沈連云嘆了口氣，她的心情自然也是復雜的。

“它翅膀受傷了，會好嗎？”圓圓輕輕的把麻雀捧在手里。

“會好的，放心吧。”莫九微微顫抖的摸了摸圓圓的丸子頭。

“對了，娘親，你不在的這些日子里，我見到了一個怪人，那怪人只有一只手，胡子拉碴的，每次過來都會給我帶著好吃的，或是一些干凈漂亮的衣服。他看著我的眼神好奇怪，還說什么是我爹爹的話來騙我。”圓圓自顧自的把麻雀裝進籠里。

沈連云猛地一顫，她立馬就猜到了這人是誰。

“那確實是你爹……”沈連云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說出了口，那邢老三再怎么不是，可終究是圓圓的親生父親，總不能騙圓圓一輩子。

“啊！”圓圓“啊”了一聲，眼中滿是震驚，還有疑惑。

“沈連云，我……我先走了！”莫九以為沈連云還忘不掉邢老三，氣得渾身顫抖，他痛，心痛！

“莫九！”沈連云當然不是忘不掉邢老三，而是忘不掉自己的親身骨肉圓圓，這如何瞞，又怎能瞞，她見莫九對圓圓這般如此，如此這般，只道莫九當真是解了心結，索性才將這個秘密告訴了圓圓，卻不料這一開口，圓圓和莫九兩人竟…………

“沈連云！三日后我來接你們，你帶著圓圓一同回無影山莊！”莫九身影一閃，已然不見蹤影。

他是踏著被晚風吹起的落葉走的，來去無影，那無影山莊不僅僅是劍術無影，輕功亦是如此。

“莫九……”沈連云看的出神，一時間不知如何定奪，她對邢老三當然早就沒了感情，可她畢竟大莫九六歲，又拖了個女兒……

“娘親……莫大哥怎么了……”圓圓有些怕，她抱著沈連云，籠子里的麻雀叫的凄涼。

“圓圓，乖，沒事。圓圓，假如娘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你肯不肯？你會不會想你的爹……爹爹……”沈連云把圓圓摟在懷里，她的心很亂，說實話，她已不想再沾染江湖中事，她只想安心平靜的度過一生，她很累，亦很怕。

“圓圓倒不是很想那個怪……爹爹……只是圓圓真的很想念娘親你，娘親不要丟下圓圓，娘親去哪里，圓圓就去哪里……”圓圓哭的凄涼。

哭了一陣許是累了，說話斷斷續續地哽咽：“于叔和于嬸……他們能跟著一起去嗎……”

“圓圓累了，先去休息，把那鳥兒放進去。”沈連云寵溺的看著圓圓，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好。”圓圓很懂事，她開始撿起地上的鳥籠，籠里的麻雀也叫累了，只是張著嘴。

“于叔于嬸，這鳥兒定是餓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注意力已然集到了籠中鳥。

“唉……”沈連云嘆了口氣，揉揉太陽穴，心里想著即使真要走，不僅要好好感謝于叔于嬸，更要好好感謝陸小鳳，陸小鳳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

萬梅山莊，西門吹雪盤膝坐在一張雪白的白毯布上，眼睛是閉著的，劍橫放在膝腿處，身旁站著一個童子，那童子雙目炯炯有神，他看著站在西門吹雪面前的四個人，這四個人自然是勝老爺子，斷眉和尚，金鴻，沈重威。

“西門吹雪，你別以為這樣，這事就算完了。”崆峒派副掌門冷冷開口。

“那么，請出劍。”西門吹雪還是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很平淡很平靜的開口。

“這江湖中傳聞你的劍法天下第一，我沈重威倒是真想見識一下，刀和劍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兵中之王！”沈重威話剛說完，就已經出刀，他出刀極快，但西門吹雪更快，西門吹雪眼睛都沒睜，劍便已出鞘，撞上那柄鋼刀，發出刺耳的鳴叫，火花四射。

西門吹雪接下這一刀后忽然睜眼，眼中閃過一道寒芒，他連揮九劍，沈重威為了招架卻多補了三刀。所以沈重威還不是西門吹雪的對手，所以西門吹雪開口了。

“你走吧，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也不想殺人。”

“西門吹雪，崆峒派姬掌門與我有舊，還請你務必給個說法，否則老夫我拼了這把老骨頭也在所不辭！”

“那么你也可以一試。”

“你……”斷眉大師氣極，他的胡須都吹上了天，眼睛瞪得圓鼓，手中的鐵禪杖叮鈴作響，他忍不住想動手了，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為陸小鳳來了，其后跟的自然是花滿樓和司空摘星。

“斷眉大師切勿動手，其中定有誤會。”陸小鳳飛到斷眉身旁。

“陸小鳳，世人皆知你跟西門吹雪是朋友，你是要袒護他嗎？”金鴻開口。

“金大哥，你這么說就沒意思了。我只是既不想放跑一個壞人，更不想冤枉一個好人罷了。”陸小鳳攤開手，一副我真的是公平極了的模樣。

“哼！”

“勝老爺子，您三十年前就已經名震江湖，以仁義公正而與繆公，天禽老人齊名，你們三老并稱武林三圣，所以有些事我想問您。”

“你問吧，老夫一定知無不言。”勝老爺子捋了捋胡須，緩緩點頭。

“請問是不是有人親眼看見西門吹雪用劍殺了崆峒派掌門姬無涯？”

“據我所知，沒有。”勝老爺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出了實情。

“既然沒有，如何判定人是西門吹雪殺的？”

“陸大俠既然如此發問，那我也有事想問一問西門吹雪。”勝老爺子看向西門吹雪。

“請問。”西門吹雪站起身來，把劍別到腰間，緩緩睜開雙眼。他本就不是一個粗魯之人，為人雖說冷傲卻也是一個極有風度極有禮貌的男人。

“好。我想請問，當今武林論劍法可還有人能夠擊敗西門莊主你的嗎？”

“沒有。”西門吹雪回答的斬釘截鐵。

又補充道：“自與葉孤城決戰之后，我自問劍道之上再無敵手。”

“那么再請問，姬掌門是怎么死的？”

“被劍所殺。”

“一共用了幾劍？”

“一劍。”

“普天之下除了西門莊主你之外還有誰能一劍就殺了姬掌門？”

這次西門吹雪沒有再回答，勝老爺子也沒有再問。

這次陸小鳳也沒有問，更沒有答，只是踱步，終于還是開口，他問：“西門吹雪，姬掌門是你殺的嗎？”

“不是。”

“各位，我想這其中一定有誤會，給我七天時間我一定找出殺害姬掌門的真正元兇。”

“殺人兇手就站在那里！你還要幫他狡辯！陸小鳳我敬你是當代名俠，你若還要阻攔，莫怪金某不客氣！”

“那你只管來，不要客氣。”西門吹雪望著他，眼神寒如玄冰，堅若磐石。

“你……”金鴻氣極，就要拔劍。

“誒……金老弟，正所謂得人饒處且饒人，老夫今天就買陸大俠這份薄面，希望七天后陸大俠可以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復。我們走。”勝老爺子率先踏步，他踏步雖然又慢又輕，實際上卻快得很，眨眼就已經沒了蹤影。

“哼！”金鴻惡狠狠的瞪了西門吹雪一眼，也跟了上去。

“多謝！”最后只留下陸小鳳這一句多謝，一切都似乎歸墟平靜，靜到花葉飄落亦能聽聞。

就這樣靜靜的，靜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