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九怎么了！”問話的當然是沈連云。

“只差寒氣攻心！所有人都出去，我要施展冰域神功將他體內的寒氣逼出！”

“陸少俠，莫九他……”沈連云的眼淚已經憋不住了，大顆大顆晶瑩剔透的淚順著眼眶往臉頰上流，流進衣領里，沾到衣襟上，落入地面中。

“沒事的，放心。”陸小鳳點頭拍拍沈連云的肩膀。

“誒，西門吹雪你怎么也來了？”陸小鳳問。

“我傷好了。”

“好了個屁！花兄，麻煩你為西門吹雪安排一下。”

“沒問題。西門莊主想必是第一次來我們花府。”花滿樓輕輕搖著紙扇，扇上畫著山水圖，江河之中鯉魚飛騰而起。

“是，麻煩。”西門吹雪話雖然還是少，但比以往已多了不少人氣，以前的他更像是一柄劍。

“莫九暫時沒事了，當然只是暫時。他不僅血肉里受到寒氣的侵襲，之前還怒火攻心傷了脾胃心肝。我雖不及我妹妹醫術高明，但把脈還是會的。”慕容麟走出來，伸了個懶腰，臉上頗有倦容。

“謝謝神女……謝謝神女……”沈連云泣不成聲，只是作揖施禮。

慕容麟擺手示意小事一樁。

“莫九！你感覺怎么樣了！”沈連云幾乎是沖進去的。

“連云……不要再離開我……我真的好想你……”莫九的身體還很虛弱，但他一見沈連云卻仿若憑空注入了十二分的力氣。

“莫九，先躺著好好休息。我不會離開你的，放心。”沈連云拍著莫九的背，輕聲道。

“你知道嗎，連云。我師父他是個劍癡，他活著沒機會與西門吹雪斗劍，就將無影劍術交給我，只要我擊敗了西門吹雪，便是無影劍術擊敗了西門吹雪，也便就是他擊敗了西門吹雪。我雖然不怪他，更不恨他，可他忘了他是個人，而我也是個人！我自五歲練劍，臥劍而眠，至今二十年整。我師父從不問我是否真的愛劍，我其實也并非就那么愛劍，可我沒得選，練劍時間長了，劍成了唯一的伙伴便也就愛了。直到遇見你，連云。真的，你不知道……”莫九說著愈發激動，竟是流下淚來，難以自控。

“莫九你先休息好不好，看著你這樣我也很難受。”較莫九而言，她自然是愛的，可她愛的與莫九恰巧相反，她愛的深沉，愛的隱晦，愛的克制。

“不！我必須說！我很早之前就想說了！直到遇見你，我師父知道我終有一天會出山莊，你的跌崖全是他和碧蓮聯手安排的計劃，只不過他的計劃是我和西門吹雪一較高下；碧蓮的計劃是我與西門吹雪同歸于盡，她好一統武林！那個惡毒的女人只道我已死在那華清池里，索性將這些年的計劃和陰謀全盤托出。”

“碧蓮姐她……”沈連云滿臉震驚，這是她從未想到過的。

“什么碧蓮姐，她……”他莫九實在說不出口自己也已中了那毒婦的奸計，差點成為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注定失敗，人終究是人……我還記得你在花園里翩翩起舞，看著蝴蝶笑得一如陽光般燦爛的面龐；我還記得你傷心難過而擁抱我的嬌軀；我還記得那日你斟茶，推著斗彩杯……還有很多很多，還有我肩上的齒痕……”

“莫九……別說了……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沈連云撲進莫九懷里痛哭流涕，昔日所受的委屈一掃而空。

“唉……”西門吹雪竟嘆了口氣，他本是擔心陸小鳳的安危，所以才跟過來的，他的西門夫人和孩子自然是安排在萬梅山莊的，萬梅山莊里另有天地，他若真想躲，沒人能在萬梅山莊里找出他們一家三口，可他是堂堂劍神，又怎么可能會去躲，他可以死，但不能敗，更不會躲。

花滿樓剛為他安排好住處，他便想與莫九論劍，雖然他們兩人都受了傷，但論劍不一定非得決斗，他已至無劍之境，決斗對他而言早已不如當年那般執著和重要。他先前借口再無對手也只是想退隱江湖安穩生活罷了。

正如莫九所言，人終究是人。他在門外聽得清楚，他雖嗜劍如命，可劍是兵器，是兇器，是冷冰冰的寒鐵，又怎會如嬌人柔情，若非如此，他當年也不會與孫秀青相戀，成親，生子。

他和孫秀青當然也有諸多美好的回憶，只是他不說，可他不說，不代表沒有。

西門吹雪本想走，他已不愿再聽，甚至可以說他已不敢再聽，鐵血柔腸，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可他偏偏還是聽了。

“連云，我之前種種那般放肆無禮，在莊里的日子也喜怒無常，幸得你諒解。又遇到陸小鳳，西門吹雪，花滿樓這般真正的豪杰！我幾次三番想結果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的性命，可他們不但不恨我，還盡全力救我，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道義，什么是……”莫九已說不下去，他太激動，已然昏了過去，他知道了這世上除了愛情還有友情，這都是無價之寶，比他武學更珍貴，更值錢的無價之寶。

“莫九，你以后就是我朋友。”西門吹雪似在喃喃自語，像是在對莫九說，更像是跟陸小鳳說，告訴他們朋友確實是這么的珍貴。

他欠陸小鳳一句謝，但他不用謝，因為他們是朋友。

翌日，莫九悠悠醒來，太陽已升山頭。西門吹雪，陸小鳳，花滿樓等人已經出發前往驚天閣。

“你醒了？好點了沒？”沈連云將毛巾浸入熱水中，待其濕透，再擰干，展平，為莫九擦臉。

又遞給莫九竹筒鹽巴刷牙子盆兒，清潔了口齒。

“莫叔叔，你醒了？你是不是很困，你昨晚睡了好久好久。”是圓圓，她手里攥著個彈弓，頭上戴了朵黃燦燦的油菜花，許是她自己戴的，許是沈連云為她別上去的。

“嗯，圓圓乖。”

“你還沒吃飯的，我做了幾樣你愛吃的菜兒。你試試口味，看合不合適。”沈連云去拿那瓷碗，欣喜的舀了幾勺飯菜，攪拌均勻。

“圓圓吃不吃？很香的哩。”

“不吃，我待會去外邊逗狗玩，那狗好有趣，有四只眼睛。”圓圓把彈弓放進口袋，擦了擦鼻子，一路小跑出了門。

“味道挺好的，你也吃點？”莫九拿起勺兒也要喂沈連云。

“好。”俏臉一紅，低聲張嘴。

兩人又互喂幾口，端是連莫九也羞得不行，一抹嘴巴說飽了，沈連云收拾碗筷，洗干凈后整齊放置，坐回莫九身旁。

“連云，你閉上眼睛好不好？”

“啊？干嘛？”

“我要說悄悄話給你聽。”

“悄悄話不是說給耳朵聽的嗎，怎得還要閉眼……”

“哎呀，閉上嘛。”

“好。”沈連云也不知莫九耍什么花招，只得乖乖聽話。

自然是親吻，吻得很輕，蜻蜓點水般，兩人耳根紅潤，呼吸急促。

期間過程不過兩三息，吻畢，莫九忽得出手，連點兩處大穴，將沈連云輕輕的抱上床去，蓋好薄被，朗聲道：“連云姊姊，我要去驚天閣一趟，陸小鳳等人待我如此，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去的，不要擔心我，等我回來。”

聽著莫九的話，沈連云的眼角已然濕潤，她隱隱覺得莫九這一走就回不來了……

極樂山莊已是大火熊熊燃透天際，驚天閣樓已是噼里啪啦響成一片。

“怎么樣，老板娘，這霹靂堂的霹靂彈滋味何如？”陸小鳳的手里捏著一顆黑黝黝的彈珠兒，珠上系著一根黃褐色的小辮子，正是那霹靂彈。

“陸小鳳我隨你怎么燒怎么炸，只要你們一死，我極樂山莊和驚天閣依舊可以重造，而且沒了你們的阻礙，一統武林不在話下。跟我布陣！”一聲令下魔教麾下一千九百八十八人如天羅地網，將陸小鳳，花滿樓，星夜明，西門吹雪，慕容麟五人圍的水泄不通。

“蝦兵蟹將，不自量力！”慕容麟一跺腳寒氣彌漫，大地凍結。

西門吹雪則是閉上眼睛，剎那間殺氣彌漫天地。

花滿樓長袖一甩，流云飛袖卷起千堆雪，那些教徒手里的刀啊劍啊什么的便都已落地。

星夜明毒功施展，一掌一個。

陸小鳳則是飛騰幾下，也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便已經倒了一片。

不過魔教人多勢眾，人終有力竭之時，殺了一千八百余后，五人已是氣喘吁吁，內力耗損大半。

“你們如果愿意入我驚天閣我可以既往不咎。”

“對不住了，老板娘，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與其做條活狗，不如做個死人。”

“好！陸小鳳不愧是陸小鳳！看在你以前沒少在我莊里消費的份上我會替你收尸的！”

“哈哈哈哈！好！那陸小鳳就先謝過老板娘的好意了。”

“死到臨頭嘴還硬！你們一起上！”沈重威，斷眉，三鬼，莫飛云等人不再猶豫。

“夫君，你看這三鬼！當初真是不該放他們回去！鬼就是鬼，真不是人！”星夜明看著那獰笑著沖上來的三鬼，義憤填膺，將毒功運用到極致，向著三人拍去。

“西門吹雪，我今日就來會會你的劍法！”沈重威蓋頭劈下，刀風剛勁，化作細密的刀網。

“陸小鳳，聽說你的兩根指頭什么都能夾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破我這金剛不壞的橫練功夫！”肖夜華爆喝一聲，飛腿直射陸小鳳。

…………

戰況是慘烈的，鮮血已染透了大地，為黃土披上了血紅色的外衣。

殘肢斷臂，哀嚎遍野，武林從來都不是善地。

看著嘴角滲出鮮血的西門吹雪，沈重威笑了，雖然他也已傷痕累累，但他能擊敗當代劍神他便已很開心了。

“西門吹雪，你受傷了。”

“我之前的毒傷并未痊愈，只能發揮劍術的五成威力，又強行催發內勁，傷了心肺。”西門吹雪擦去嘴角的鮮血，眼神依舊冰冷，盯著眼前的沈重威。

而肖夜華已死在陸小鳳手里，他以為靈犀一指只能防守，卻忘了這是絕學，絕學就一定有絕招，絕招就是化守為攻，一指之下，竟也有了神鬼莫測之力，這一指迸發的威力絕不會弱于西門吹雪的劍氣，一指而亡，喉管迸裂。

三鬼已倒地不起，連哀嚎的聲音也一并省了。

斷眉大師已在陽光下絢麗多姿起來，因為他已凍成了冰雕，他的心再也不會躁動，再也不用去想那天下第一的名號。

至此，驚天閣只剩下閣主碧蓮，一個全身只差腦袋沒入黃土的勝老爺子，天下第一刀沈重威，天下第一掌莫飛云和天下第一殺手白斬。

決戰，一觸即發，江湖人的命運也即將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