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總是黑的特別快。

西邊地平線上的殘陽掙扎著放出最后的光熱，終于是無可奈何一般地沉了下去。

此刻的林間，僅僅只剩丁點的亮光。

滿山紅葉中，慢慢顯現出一個黑色的人影。

黑色所象征的，是悲傷、不祥和死亡，黑色也同樣象征著孤獨、驕傲和高貴。

它們象征的意思，正是一個劍客的生命。

燕十三也喜歡黑色，崇拜黑色。

他行走江湖時，從來都沒有穿過別的顏色的衣服。

現在的他當然也是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甚至連他的臉都用一塊黑巾蒙住。

他不愿讓謝曉峰認出他就是藥爐邊那個衰弱佝僂的老人。他不愿讓謝曉峰出手時有任何顧忌。

黑色的裝束在黑夜里本是不引人注目。

無奈，燕十三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實在是過于強大。

坐在大道旁的謝曉峰看見了他，躲在樹林里的何睿幾人自然也看見了他。

這是何睿第一次見到燕十三，漆黑的環境加上漆黑的環境，讓何睿無法徹底看清他的長相，甚至連這人的身影只是模糊的輪廓。

可是哪怕這樣，此刻的何睿都已經感到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這種壓迫感來自于那個人身上散發的無形卻強大的氣場。

此刻的何睿會忍不住去想，如果是燕十三施展的奪命十三劍攻向他，他會怎么辦。

他的手指能夾住鐵開誠的劍，卻一定夾不住燕十三的劍。

這甚至不需要實驗。

因為面對燕十三的時候，他也許連抬手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何睿這邊正思考著，那黑影就已經走到了謝曉峰的面前。

“我認得你。”

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但是卻有著一種無法描述的磁性。

“你見過我？”

謝曉峰已經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沒有。”

燕十三開口。他露在黑巾外的一雙眼睛，銳利如刀

“可是我認得你，你一定就是謝曉峰。”

謝曉峰微微一笑，沒有再把話題繼續下去。而是目光一轉，看向燕十三的右手。

他是一個劍客。可是此時，他手里拿著，卻是一根木條。

一根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木條。

普通地仿佛是來的時候順手從林子里面撿到的一般。

“你的手里沒有劍。”

謝曉峰開口。

“你也是。”

燕十三同樣也看向謝曉峰。

謝曉峰手里什么都沒有。

連一根木條都沒有。

“不過這應該不妨礙我們的比試。”

謝曉峰笑著向后退開幾步，左手后背，右手伸出兩根手指，斜斜橫在身前。

燕十三苦笑著點頭，對著謝曉峰，緩緩舉起了自己的木棍。

兩個絕世的劍客，都因為各自的原因遺失了他們的佩劍。

這怎么想，都是令人遺憾的事情。

“有劍，怎么會沒有劍！”

一旁的林子里突然傳出聲響。

謝曉峰和燕十三不由得一齊轉頭。

何睿和鐵開誠幾乎是同時從一旁竄了出來，各自向著自己的目標沖了過去。

“師父，你的劍。”

“阿吉大哥，這是你的。”

兩句話同時從兩人嘴里說出，兩把劍各自交到了對應的人手上。

還沒等謝曉峰和燕十三反應過來，兩人便極有默契地快速抽身后退，沒一會，又消失在了路邊的林子里。

兩大絕世劍客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也是各自一愣。

繼而，又是同時看向旁邊的林子欣慰地一笑。

“這下，就沒有遺憾了。”

燕十三低頭看著鐵開誠交到自己的劍。

漆黑的劍鞘上，鑲著十三粒晶瑩的明珠。

“那我們，開始吧。”

謝曉峰抬頭看向燕十三。

“好。”

兩個人的目光再次在半空相碰。

這下，就真的沒有遺憾了。

這場最終的對決，終于要開始了。

不遠處，何睿和鐵開誠正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注意著林間路上的動靜。

兩人此刻的心情都頗為地相似，既期待看到這世間兩位絕世高手的巔峰對決，卻又有些擔心比斗的兩人在過程中發生什么意外。

對于何睿而言，盡管他已經事先知道了這場比試的進程，甚至已經事先做了完全的準備和應對。

可是不知是不是被現場這種氣氛感染，他此刻的心情，還是無法抑制地變得緊張。

回到林間小路中央，兩個拿到各自佩劍的劍客，卻并未如想象般地馬上拔劍。

他們互相看著彼此，一動也沒有動。

“現在我們都拿到了自己的佩劍，隨時都可以出手。”

說話的是謝曉峰。

“不錯。”

燕十三簡短地回應。

“可是你一定不會輕易出手的。”

謝曉峰繼續說。

“因為你一定要等，等我的疏忽，等你的機會。”

高手過招，就是只在一瞬之間。

燕十三點頭。

“只可惜這種機會絕不是很快就能等得到的。”

謝曉峰輕輕嘆了口氣。

雖然是在說話，可是兩人的眼睛，都是盯著彼此的右手。

“你想怎么樣？”

燕十三第一次主動開口。

“我們至少可以到處看看，到處去走走。”

謝曉峰的眼睛里閃出了笑意。

“天氣這么好，風景這么美，我們在臨死之前，至少也該先享受一下人生。”

于是他們開始走動，兩個人的第一步，幾乎是同時開始的。

不遠處，何睿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兩人終于動了。

這一動，就意味著對峙的結束。

這一動，就意味著兩人隨時可能沖對方發難。

這一動，就意味著這一場決斗，再也沒法被阻止了。

楓林中已有落葉，他們踏著落葉，慢慢的往前走，腳步聲“沙沙”的響。

他們的腳步愈走愈大，腳步聲卻愈來愈輕，因為他們的精神和體能，都能漸漸到達巔峰。

劍氣，兩股截然不同卻銳利無比的劍氣，隨著他們的走動開始從兩人的身上逸散出來。

感受到這樣氣息的何睿的心跳也是越來越快，他的右手緊緊捂著自己的胸膛，生怕下一刻，自己的心臟就會從喉嚨里蹦跳出來。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兩人的精氣神都會到達巔峰。

等到他們真正到達巔峰時的一剎那，他們就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