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十五，月已圓。

圓月掛在西邊的天上。

天將破曉。

四周突然涌出了濃濃的霧氣。

“其實，你也是天尊的人，對不對？”

雜貨屋外，謝曉峰看著不遠處躺著的幾具尸體，突然開口對簡傳學說。

“什么？！”

原本已經喝的醉醺醺的簡傳學，聽了這話突然渾身一個激靈，酒瞬間醒了一大半。

他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寫滿了內心的驚愕。

“我已經命不久矣的消息，原本就是你前天白天給我診斷的時候告知我的。江湖上的消息傳得很快，可是也不可能快到這種程度。”

謝曉峰蒼白的臉上掛著淡淡的苦笑。

“還有，今天這個地方非常的隱蔽，所以，這些人來到這個地方，指名道姓找我打賭，肯定也不是巧合。”

謝曉峰的話到這里戛然而止。

剩下的話，他已經不需要要說。

他只是看著簡傳學的臉，眼神中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簡傳學垂下了頭。

“我是天尊的人，田在龍也是。”

“是我把這些東西用我們特定的方式告訴給了田在龍，所有他們才會找到這個地方來。”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每一個字，都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

“我是個小人，我是個畜牲！可是，我只是想活下去！”

簡傳學又突然激動地抬起了頭，眼眶里已經有晶瑩的東西閃爍。

雖然才相處了短短幾天，可是通過這些天的一言一行中，他都能感受的到，謝曉峰，是個堂堂正正的真男人。

沒有人可以像他那樣面對生死卻可以如此豁達樂觀。

沒有人可以像他一樣對只是認識幾天的人就掏心掏肺。

謝曉峰可以。

可是簡傳學卻還是把他給賣了，今天又不是有個小兄弟突然到場，也許謝曉峰就會因為他的出賣，死在這群人的算計里。

謝曉峰還是這么看著他，蒼白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此刻的悲喜。

“我不怪你。”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你不怪我？！”

簡傳學的語氣中充滿了疑惑。

“我不怪你，只因你本來就不認得我。”

這是謝曉峰給簡傳學的答案。

簡傳學沉默，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幾乎連站都要站不穩的男人。

“是的，我本來不認得你，一點都不認得。”

許久之后，他才緩緩開口，對著謝曉峰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來。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有著很復雜的意思。

——不認得的意思，就是不認識。

不認識，就沒有交情。

對沒有交情的人，就算不上出賣和背叛。

謝曉峰輕輕嘆了口氣，轉身走向何睿站著的地方。

不遠處，何睿就站在那里，一字不漏地聽完了他們的對話。

這樣的對話他曾經在書里看過一次，只是這次現場近距離的感受，讓他的心里也是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就在此刻，何睿在心里又下定了一個決定。

現在的他，好像又多了一件事情可以做了。

哪怕做下這件事，會讓他受到懲罰。

“睿子，我們走吧，去你剛剛說要帶我去的地方。”

謝曉峰來到了何睿身邊，沖著他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

這當然也是之前何睿進屋前讓謝曉峰答應他的事情——等你和簡傳學喝完酒，就跟我去一個地方。

何睿說的那個地方自然是謝曉峰會遇到燕十三的地方。

其實無論有無何睿的引導，謝曉峰都會鬼使神差地去到那個地方。

在那里，他會和他的對手燕十三，有一場宿命般的相遇。

而何睿之所以要對謝曉峰說要帶他去，自然是希望確保這種關鍵的時刻不會出岔子。

畢竟要是這個環節出問題，也許謝曉峰就真的死了。

那自己的任務，可以徹底泡湯了。

“好的，阿吉大哥。”

何睿乖巧地沖著謝曉峰點頭。

可是沒走幾步，他們就又停了下來。

他們的身后，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兩人同時回頭，他們看到，簡傳學又跟了上來。

簡傳學的臉色在濃霧中看來，就像是個剛剛從地獄中逃脫的幽靈。

謝曉峰嘆了口氣，輕輕開口：“是你。”

“是我。”

簡傳學的聲音嘶啞而悲傷。

“我知道你不愿再見我，可是我非來不可。”

“為什么？”

謝曉峰問他。

簡傳學道：“因為我心里有些話，不管你愿不愿意聽，我都非說出來不可。”

謝曉峰看著他慘白的臉，終于點了點頭，道：“你一定要說，我就聽。”

簡傳學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氣力一般，說出了一長串的話來。

“我投入天尊只不過才幾個月，學醫卻已有二十年，對人命的這種看法，早已在我心里根深柢固。”

“所以不管天尊要我怎么做，我都絕不會將人命當兒戲，只要是我的病人，我一定會全心全力去為他醫治，不管他是什么人都一樣。”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下，突然無比嚴肅地看向謝曉峰的眼睛。

“對你也是一樣，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輕易放棄。”

謝曉峰看著如此一本正經的簡傳學，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像是欣慰的笑容。

“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我并沒有怪你。”

他對簡傳學說。

“但是，我不能救你，絕對不代表你的傷就已經完全沒得救了！”

簡傳學漲紅了臉，終于是說出了一直憋在內心最深處的話。

謝曉峰原本消沉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彩來。

一個人要是還能活下來，誰會不想呢。

“還有誰？”

謝曉峰忍不住發問。

“他也是個很奇怪的人，也像你一樣，變化無常，捉摸不定，有時候甚至也像你一樣冷酷無情。”

簡傳學看著他的眼睛回答。

謝曉峰沉默，他在等著簡傳學說出下面的內容。

但是接下來簡傳學的話又大大超出了謝曉峰的預料。

“可是，我不能告訴你他在哪。”

簡傳學的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無論如何，他不能跟你碰面，無論如何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