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

那馬車卻還是停在那里。

突發的變故，早就讓臨時雇來的趕車人慌忙四散。

畢竟都只是為了混口飯吃，誰都沒必要為了這個事情拼命不是。

車內。

趙正義的尸體已經完全僵硬。

沒有外人的幫忙，一個中毒的老和尚，和一個被完全限制了行動的李尋歡，自然是無法把這尸體給處理掉。

心眉大師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自己已經提前做了充足的準備，用盡了全力，他也只是能讓自己能保持最基本的行動能力。

他來到李尋歡跟前，突然出手拍開了他的穴道。

“趁五毒童子還沒有來，你快逃命去吧。”

他說話的時候喘著重重的粗氣，剛剛那解穴的輕微動作，卻是好像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李尋歡非但沒有走，甚至連動都沒有動。

“你為何要救我？你已知道我不是梅花盜？”

他出聲詢問。

“出家人臨死前不愿多造冤孽，無論你是否梅花盜，都快走吧，等五毒童子一來，你再想逃就遲了。”

心眉大師長長地嘆了口氣。

李尋歡凝注著他已發黑的臉，輕輕嘆息了一聲。

“多謝你的好意，只可惜我什么都會，就是不會逃命。”

他笑著對心眉大師開口。

“現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時候，你這幾天因為五毒童子的緣故，別說吃飯，連一滴水都沒喝過，甚至都體力未恢復，也萬萬不是五毒童子的對手，只要他一來，你就……”

心眉大師面上神色愈發著急。

就在這時，原本安靜站在原地的馬匹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驚嚇，發出一聲響亮的嘶鳴后，慌不擇路地狂奔起來。

就聽的“轟”地一聲巨響，狂奔的馬兒帶著顛簸的車廂，一下子撞到了撞上了道旁的枯樹。

心眉大師一個沒站穩，整個身子重重撞在車壁上，但是他卻是好像絲毫沒感覺到疼痛，還是對著李尋歡嘶聲喊叫：“你為何還不去？難道還想救我？”

“你想救我，我為何不能救你？”

李尋歡的說話的聲音雖然有氣無力，卻是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堅定的感覺。

“可是——可是……”

心眉大師剛想接著開口，卻見到了李尋歡已經從自己的懷里，不知什么時候摸出了一柄小刀。

一柄很輕、很薄的小刀。

一柄小李飛刀！

心眉大師怔了一怔。

“大師到時候只需解開李尋歡的穴道，接下來的一切，就不必要擔心了。”

他腦海里再次響起那天晚上年輕人說過的話。

不必擔心的意思就是，剩下的一切，不管看起來多么危險，都會得到解決。

因為他的名字叫李尋歡，他手里拿著的，是小李飛刀。

心眉大師此刻，終于完全相信了那個年輕人的話。

李尋歡看著手中的小刀，嘴角似乎突然掛起了一絲微笑。

車廂已傾倒，車輪猶在不停地滾動著，發出一陣陣單調而丑惡的聲音，在這荒涼的黑夜里聽來分外令人不愉快。

李尋歡喃喃道：“這車軸早就該加油了……”

此時此刻，他居然還會想起車軸該不該加油的問題，心眉大師愈來愈覺得這人奇怪得不可思議。

他活了六十多歲，從未見過第二個這樣的人。

這時李尋歡已扶著他出了車廂，刺骨的寒風猛然吹上了他們的臉，那感覺就好像刀割一樣。

心眉大師嘆道：“你本不必這樣做的，你……你還是快走吧。”

李尋歡卻倚著車廂坐了下來，天上無星無月，大地一片沉寂，寒風吹著枯樹，宛如鬼魅在迎風起舞。

心眉大師用盡目力，也瞧不見一個人的影子。

只聽李尋歡朗聲道：“極樂峒主，你來了么？”

寒風呼嘯，卻聽不見人聲。

李尋歡道：“你既不來，我就要走了。”

他忽然將心眉半拖半抱地拉了起來。

心眉大師道：“你……你想到哪里去？”

李尋歡道：“自然是少林寺。”

心眉大師失聲道：“少林寺？”

李尋歡道：“我們這一路拼命地趕，豈非就是為了要趕到少林寺么？”

“但……但現在你已不必去了。”

心眉大師此刻當然是完全相信了李尋歡的人品。此等情景，不想著逃命，卻是救人，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梅花盜。

“現在我更非去不可。”

李尋歡語氣很溫柔，卻很堅定。

“為什么？”

心眉大師面色疑惑。

“因為只有少林寺或許還有救你的解藥。”

李尋歡一邊抱起他的身子，目光看向前方。

“你……你為何要救我？我本是你的敵人。”

心眉大師語氣更加慚愧。

李尋歡道：“我救你，就因為你畢竟還是個人。”

心眉大師默然半晌，長嘆道：“若是真的能趕到少林，我一定會設法證明你的無辜，現在我已可斷定你絕非梅花盜了。”

李尋歡只笑了笑，什么也沒說。

心眉大師黯然道：“只可惜你若帶著我，就永遠也無法趕到少林寺的，五毒童子現在雖然還未現身，但他絕不會放過你。”

李尋歡輕輕地咳嗽。

心眉大師道：“以你的輕功，一個人走也許還有希望，又何必要我來拖累你？只要你有此心意，老僧已是死而無憾的了。”

突聽一人吃吃笑道：“道貌岸然的少林和尚，居然會和狂嫖亂飲的風流探花交上朋友了，這倒真是天下奇聞。”

笑聲忽遠忽近，也不知究竟是從哪里傳來的。

心眉大師的身子驟然僵硬了起來，聲音一下子變得警覺：“極樂峒主？”

那聲音咯咯笑著：“我煮的面餑餑味道還不錯么？”

聲音飄忽而陰冷，像是來自地獄一般。

“閣下既然想要我這風流探花的命，為何又不敢現身呢？”

李尋歡自然不會被這嚇到，他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提高了聲音

“我用不著現身，也可要你的命。”

那聲音愈發張狂。

“到今夜為止，死在我手上的人已有三百九十三個，非但從來沒有一人見到過我，根本連我的影子都看不到。雖然你是小李探花，卻也是不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