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是嫁出去的女兒和姑爺回門的日子，再加上還有不少親戚朋友會串門拜年，家家戶戶都十分熱鬧喜慶，趙向前家也是如此，原本只有夫妻二人的家，過年期間，一下子人多了起來，顯得原本就很小的屋子更加擁擠。

舒誠一家三口，一早便起來收拾準備“回門”。舒誠把舒川行平常下地拉東西用的三輪車推到新院，把車斗里的木屑、柴火和土灰等雜物用笤帚打掃干凈，然后在車斗里又鋪了一些紙板，并把要帶到老丈人家的東西，都拎到了車斗里。趙敏霞則一面把舒坦從被窩里叫起來，一面找出自己和舒誠爺倆個要穿的新衣服，順帶手簡單做了些早飯。等舒坦起床后，一家人簡單吃完了早飯，趙敏霞干凈利落地把東西都收拾好，舒誠便騎著三輪車，載著趙敏霞和舒坦往趙向前家去。

大概半個多小時，舒誠一家三口到了趙向前家門口，舒誠停穩了三輪車，趙敏霞和舒坦從車斗里下來，舒坦跑著去開大門，然后把木門檻拿起來，就小跑著往里屋去，舒誠把三輪車推進趙向前家的院子里，趙敏霞在后面跟著，和舒誠一起把車斗里帶來的東西往屋里拎。東配房旁邊停著一輛老式的二八自行車，趙敏霞看出應該是大姐趙敏芝平常騎的那輛自行車。

“姥姥、姥姥?！笔嫣挂贿呅∨芤贿吅?，趙敏霞和舒誠在后面拎著東西跟著。

舒坦推開屋門，趙向前從東屋出來，趙軍則從西屋出來，跟著趙軍后面還出來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女孩拉著趙軍的一只手，看著舒坦。

“你爸爸媽媽來了嗎？”趙向前笑著問舒坦。

“姥爺，大舅，我爸媽在后面吶?！笔嫣拐f著，看到了趙軍后面站著的那個陌生女孩。

這個女孩是趙軍的女兒，叫趙今瑤，小名瑤瑤，今年11歲，趙軍在轉業回鄉之前，趙軍的妻子宋蓉和女兒瑤瑤一直都在他工作的地方生活，除了個別的節假日會回來看看趙向前和溫之韻，之前很少回老家來，所以趙軍老家這邊的人很少見過他的妻子和女兒。

“這是你表姐，舒坦?！壁w向前指著瑤瑤對舒坦說。

“表姐?！笔嫣箤Μ幀幗辛艘宦?，沒等瑤瑤應答便有點害羞地小跑著溜進了東屋。

說話的功夫，趙敏霞和舒誠拎著東西也走到了屋門口。

“爹，哥?！壁w敏霞先開口。

“大爺，大哥?！笔嬲\跟著叫道。

“這是瑤瑤吧，一晃這么高了?！壁w敏霞看著趙軍旁邊的瑤瑤說。

“快，叫二姑、二姑父?！壁w軍對女兒瑤瑤說。

“二姑，二姑父?！爆幀幗械?。

“哎?！壁w敏霞和舒誠答道。

“快，先上屋里來，你們大姐也來了?！壁w向前招呼著說。

舒誠和趙敏霞進了屋子，兩人把帶的東西暫時放到了鍋臺上，又進了東屋，見溫之韻半倚著被子坐在炕頭旁邊正在瞇著眼休息，趙敏芝則坐在炕旁邊的椅子上，舒坦則早已拖鞋上了炕，悄悄地趴在溫之韻旁邊。

趙軍讓女兒瑤瑤去西屋拿吃的給舒坦，瑤瑤很聽話，便去屋里拿吃的東西，趙向前則找了兩個板凳遞給趙軍和舒誠分別一個，自己則靠在廚房的水缸旁邊，一邊抽著卷煙，一邊和舒誠、趙軍聊著家常。

“咱娘怎么了？”趙敏霞問大姐趙敏芝。

“累的，剛吃了點藥。我剛才讓她躺會兒，這不睡著了?！壁w敏芝說。

趙敏霞回過頭又問趙軍道：“咱娘咋累成這樣？”

“這兩天拜年的人多，咱娘還非得自己接待，這不累著了。”趙軍說。

“真是不聽話，一會醒了我得說說咱娘，還和沒生病之前的自己比哪能行。”趙敏霞發牢騷道。

“對了，咋沒看見我嫂子？”趙敏霞又問道。

“哦，四哥家的女兒去年不是出嫁了嘛，今天來拜新親的，四嫂子讓你嫂子和小蕓過去幫幫忙。”趙軍說。

“哦哦，對，四哥家的老二去年出門子了，時間過得真快呀?！壁w敏霞感慨道。

“我姐夫和李真吶，今天咋沒來？”趙敏霞問大姐趙敏芝。

“你姐夫今天也是要走新親，李真非鬧著跟著去，爺兒兩個今天就沒來?！壁w敏芝說。

瑤瑤從西屋拿了巧克力、大白兔奶糖和一些平時都沒見過的餅干，然后到東屋拿給舒坦。

“瑤瑤還記得二姑不？”趙敏霞和瑤瑤開玩笑說。

“記得，前年過年的時候，還見過二姑。”瑤瑤沒有了剛才的害羞，笑著說。

“對對，去年你爸值班，沒回來過年，前年過年見過，那時候舒坦還不記事吶。還不謝謝姐姐給你拿吃的？”趙敏霞對趴在炕上的舒坦說。

“謝謝姐姐。”舒坦從瑤瑤手里接過一把吃的，瞇著眼睛笑著說。

家里人說話的聲音把溫之韻吵醒了，溫之韻看到女兒趙敏霞，外孫舒坦來了，便忙著要起身下炕。

“你趕緊躺著吧，別動了。怎么還累成這樣。”趙敏霞有點埋怨地對母親溫之韻說。

“沒事?！睖刂嵳f著，已經坐起身來，然后往炕邊慢慢地挪動著身體，還是準備著要下炕。

舒誠在廚房聽到溫之韻醒了，便站起身，撩起東屋的門簾，和溫之韻打招呼：“大娘，您醒了，過年好哈?！?

“好好，你娘和你爹過年也都挺好的吧。”溫之韻說。

“都挺好的，來之前，老倆口還說讓我給您和我大爺帶好吶。”舒誠說。

“好好，親家都還惦記著?！闭f著溫之韻已經穿上鞋，準備下炕。

趙軍也從廚房走到東屋，見母親要下炕，說：“娘，你趕緊再歇會兒，都是自己家人你還客氣，今個肯定還得來拜年的，你趕緊歇會，好到時候再和人家客氣。”

“是，你再歇會兒，這會兒也沒什么事?！壁w敏芝也附和道。

“姥姥，你吃糖。”舒坦遞了一塊大白兔奶糖給溫之韻。

溫之韻見家里人都讓自己休息，沒下炕，但還穿著鞋，只是倚靠在炕頭的墻邊和家里人說著閑話，似乎隨時準備著要下炕做點什么。舒坦和瑤瑤慢慢熟了之后，則從東屋跑到了西屋的炕上和瑤瑤玩起了積木。

說話間到了中午，宋蓉和趙蕓在鄰居家幫忙完回來，因為過年期間早就備下了許多菜和干糧，所以中午就簡單熱了一下飯菜，一家人簡單吃了午飯。午飯過后，一家人還是坐在一起聊家常。

下午大概兩點之后，趙向前家斷斷續續來了好幾撥拜年的人，有趙向前的遠房親戚，也有溫之韻的遠房親戚，來人大多拎著些白酒、點心或者牛奶一類的禮物，見面先說幾句吉祥話，然后關系稍微近一些的會在屋里坐上一會兒，說會話，關系稍遠的，可能坐也不會坐，大多在廚房中站著簡單寒暄一陣，客人便要去下一家拜年。當然，拎來的東西，也視關系遠近的情況決定是否留下以及留下多少，但無論是否留下，必有一番爭執，客人要留下，主家不讓留，爭來爭去，多數都沒留下，但氣氛確實顯得熱鬧。

等送走了幾波拜年的客人之后，趙向前大哥的四兒子趙建國，領著新姑爺和姑爺家的一些親戚來給趙向前和溫之韻拜年。趙向前和溫之韻也是和接待其他客人一樣，把客人都讓進了屋里，然后拿了瓜子、花生、奶糖和煙卷等招待客人，里面有一個和舒坦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是趙建國姑爺的弟弟，小男孩安安靜靜地坐在炕上。

“瑤瑤，去東配房給這個小伙子拿點橘子吃?！弊谖堇锏内w軍把門簾撩開，對正在和舒坦玩的瑤瑤說。

“爸爸，東配房在哪兒？我不知道。”瑤瑤對趙軍說。

“大舅，我去吧。”舒坦自告奮勇地說。

“好，去吧，就在東配房一進門的那個箱子里?！壁w軍對舒坦說。

舒坦小跑著到了東配房，舒坦推開門便看見在一個長條凳上放著一個紙箱子，箱子外面印著橘子的圖片，所以舒坦確定這個箱子就是裝橘子用的。舒坦打開箱子，看到許多用紅色塑料袋包裹著的一個個橘子，還有一些沒有用塑料袋包著的“橘子”（其實是橙子），舒坦本能的反應是用紅色塑料包著的肯定是更好的，所以便拿了那幾個沒有紅色塑料包裝的“橘子”去給那個小男孩。

趙建國和其他拜年的親戚，也是坐了一會便要起身去其他家拜年，又是一番拉拉扯扯，最后趙建國的新姑爺給趙向前留下了兩瓶白酒。溫之韻見那個小男孩沒有吃舒坦拿的“橘子”，便把那四、五個“橘子”都揣進了那男孩的口袋里，然后趙向前一家人把趙建國和拜年的親戚都送出了院子。

趙向前一家人都回到屋里，時間已近下午四點，天色漸晚，趙敏芝和趙敏霞姐兩個便在東屋準備收拾東西回家。舒坦則去西屋和瑤瑤繼續玩積木。

“舒坦，剛才你拿錯了，那不是橘子，那是橙子?！爆幀帉κ嫣拐f。

舒坦一愣，然后問：“姐姐，那不是橘子嗎？”

“嗯，是橙子，比橘子要好吃?！爆幀幷f。

“哦哦，我看那個沒有包著，我以為包著的要更好吶。”舒坦說。

“沒事，反正都是吃的，這次你就知道這兩個不一樣了?！爆幀幷f。

舒坦和瑤瑤都沒有再說什么，舒坦聽到趙敏霞叫他穿衣服回家，便和瑤瑤道了別回家。

回家的路上，舒坦坐在三輪車里，腦子里一直在想著拿給那個男孩的幾個橙子，心里有一絲地愧疚，他愧疚自己把東西拿錯，也愧疚自己分不清橘子和橙子，但他沒有說，只是把這件事牢牢地記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