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認為這個時代缺乏很多東西。

大明缺少一個合理的體制，缺少一個有腦袋的皇帝。

百姓缺少糧食，他們沒有活路，只能死在荒野當中。

士兵們沒有糧餉，他們做不到當兵吃餉，故此將良心丟棄，成為惡匪。

他也知道了寶豐山上那對爺孫的結局，村子的田地旁多了一座坑，里面躺著一具尸體。

是老人的。

他是被人殺死的。

小女孩不知所蹤，但報信人說老人身上蓋著很多東西，村子里有被整理過的跡象，應該是有人收拾過的。

江越不知道是不是小女孩做的，更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

那個第一次吃到肉干，心疼的給爺爺吃的小女孩，江越很難知曉她日后會怎么樣。

只可惜這個時代就是這樣，沒有人能夠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江越與這個姑娘的交際，大概率只能到這里。

大明這片土地富饒而貧瘠。

這個國家地大物博，此時卻缺乏幾乎于所有積極向上的東西。

大明最不缺的是死人。

就像唐縣、寶豐一般。

成堆的骸骨構造了一個時代，歷史由鐵與血推動，我們看到的每一段過去都有不知多少枉死的人。

亂世之下，就是如此。

生命在不同時期的價格是不一樣的。

在1643年的今天，一文不值。

九月十一日，秦軍與闖兵于郟縣接觸。

雙方數次交手，稍顯克制，各有勝負。

九月十三日，江越、牛成虎、高杰三部為前鋒，直面闖軍主力。

…………

望遠鏡中，大量灰塵掀起，闖兵痕跡明顯。

通過前兩次的接觸交戰，大家都對對方的情況有了一定的了解。

無論是孫傳庭還是李自成，都不是那種會輕易給對方機會的人。

兩個人把路一堵，一時半會再難拿出可以使用的路數。

埋伏、偷襲的路子用不上，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正面對抗。

數道旗幟在山丘那頭豎起，狂風從遠處而來，將旗子揮的獵獵作響。

“咚咚咚！”

極度厚重的鼓聲從遠處而來，大量闖軍鋪天蓋地。

沖在最前方的，是騎兵。

西安營與榆林鎮的士卒已經合二為一，一萬一千人化為中軍，頂在闖軍的正前方。

如今的榆林鎮被江越用錢糧喂飽，上下換成自己人，配合上思政員等策略，在紀律性上早早與西安營相差無幾。

更別說榆林鎮本就是大明最為精銳的一批士卒，如今之戰力，江越怎么想也不能讓自己失望。

信旗被舞動，士卒列陣。

王石在管理火車營，負責火炮。

錢均看著騎兵。

錢大牛身上披著重甲，就等著江越一聲令下，隨即沖鋒。

李二虎陪在江越身邊，他現在是江越親兵，江越不動他哪都不去。

闖軍騎兵的沖鋒正在進行。

牛成虎與高杰部已同樣派遣騎兵交鋒。

闖軍中部大量騎兵眼看就要抵達江越軍陣前方，他的馬隊卻依舊不動，停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著什么東西。

闖軍不管這些。

他們只知道上官的命令。

在進入火槍射程前，大量騎兵開始射箭。

從望遠鏡中，江越看到騎兵后還有大量火炮正在移動。

闖軍試圖通過騎兵推動展現的變化，再將更多的武裝力量投入戰場。

他們在知道中軍是江越后，顯然就不再使用騎兵沖擊的戰術了。

沒有經歷過專門訓練的戰馬聽到火槍聲會因為驚訝而做出應急動作，極大影響陣型。

一次兩次的火槍或許不是問題，但闖軍都知道江越的火器厲害，一輪又一輪根本不停。

戰馬的情況是一方面，幾輪射擊下來又不知道要死多少騎手。

故此，索性不玩這套。

他們不斷拖延戰線，卻沒想到江越同樣沒有把太多希望寄托在火槍身上。

火車營中的大量炮火聚集在騎兵身上。

孫傳庭命令江越與白廣恩打造火車營，本質上就是想借助闖軍在火器的運用上并不完善這個缺點來進行有效打擊。

現在機會來了，如果放過，豈不是浪費這么多的精力。

大量火炮被發射。

公孫彈、開花彈在其中穿插運用。

“轟！”

“轟！”

火炮的射程自然遠遠不是火槍可以比擬的。

闖軍騎兵明顯被這突如其來的密集火炮打懵。

或許是白廣恩那頭已經出現不少的火炮讓他們造成誤判，以為秦軍的火炮主力都被白廣恩帶著。

故此對于江越這頭的情況，他們有所松懈。

現在炮彈真的砸到他們頭上，很快就造成惡劣影響。

一枚開花彈在空中炸開，大量陶片從其中脫出。

下方，四名闖軍騎兵當即準備朝著其他方向逃去，卻有兩人徑直被亂飛的陶片重創，倒在地上再難起身。

在這樣的戰場上，一旦倒地，和死亡不會有太大區別。

他們的戰馬同樣受傷流血，馬兒的嘶鳴在戰場上響起，它們開始拋棄主人，疼痛他們掙扎的四處奔逃。

火炮還在繼續。

同時，最前方的軍陣已經開始朝著闖軍殺去。

隨著火炮聲停止，這種行軍速度越發加快，最終與闖軍短兵相接。

闖軍中軍馬隊終于再難接受這樣的損失，他們開始向后撤。

撤是一個很有學問的字。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的戰友們會不會撤著撤著就變成跑。

江越的騎兵依然沒有動。

事實上不止是江越，哪怕是最開始就有出動騎兵的牛成虎與高杰，至今手里也還攥著馬隊。

他們都在等。

有這樣舉動的原因很簡單。

李純養的投降不單純給秦軍帶來了消息，還更加明確的給秦軍眾人完善了關于闖軍的常用戰術。

其中之一，便是所謂的“三堵墻”。

即騎兵沖殺一陣子之后，如若沖殺有效，則可以一鼓作氣的盡量解決對手。

如若無效，則后撤誘敵，通過騎兵的失敗讓對方自信心大增，從而主動出擊。

眼看騎兵潰敗，對手往往會放棄一些理智，由守變攻。

這個時候，闖軍再讓后隊步兵使用長槍陣抵住敵方騎兵，雙方進行近距離拉鋸，隨即闖軍騎兵回馬再殺，借此獲得奇效。

說白了，這樣的方式就是通過騎兵的連續機動防御性調動對手，拖垮對手，再完成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