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地量出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有地，就交稅吧！

你說他們這些丘八沒資格收稅？

是皇帝陛下說的讓他們盡可能自籌！有膽子的去和皇上對罵吧。

你們要撕破臉皮，那就來試試，看看你們這些豪紳能不能比得過有刀且懂法律的流氓！

江越是實干派，不管通過什么方式，他就要讓這些家伙出血，他們也需要這些豪紳出血。

當天就讓西安營的人去丈量土地，前后沒兩個時辰，下面人就匯報上消息來，西安營多次與對方爆發沖突事件。

對方家丁先是阻攔，西安營將士無視，豪紳家丁惱羞成怒直接動手，造成多次流血沖突。

江越當即下令允許下死手，各地打死三十三個妨礙者，對方陡然收斂。

孫傳庭得知此事，再派白廣恩領兵兩千，丈量土地，表示如若有人想找死，就送他下去。

朝廷至今沒有答復，從豪紳手里拿錢是現如今的唯一生計，孫傳庭明白里面的利害，壓根沒有手軟的打算。

或者說，他現在已經很手軟了。

兵丁一多，這些豪紳就不敢再動手了。

丈量土地的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孫傳庭再對全軍操練三天，在第四日正午進行全軍演練。

演練地點選在廖家在郊野的堅堡，大炮正對廖家。

聽說廖家家丁在看到浩浩蕩蕩的大軍朝著他們而來，大炮已經對準他們家門口時，差點沒一下子背過去。

以為明軍惱羞成怒，就要對他們動手。

直到孫傳庭下令演練，廖家人在發現真實目標不是他們后這才松出一口氣，閉門不出，深怕占上一點晦氣。

無論如何，聲勢確實到了。

只可惜，演練的最終結果孫傳庭十分不滿意。

火銃雖然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修復，但銀兩不到位，效果實在不行，該啞火的依舊啞火，炸膛事件多次發生，有士卒僅此受傷嚴重，造成不小的混亂。

軍隊的陣型經過操練倒是好上了一些，老秦軍成規模的進入，確實將整體素質提升有一個臺階。

但在聽說此時的李自成擁兵數十萬之巨后，孫傳庭最終還是搖頭。

質量就算有差距，但也極難彌補這數量上的絕對差距。

他需要銀子和糧食。

沒有這些東西，一切都是浮萍，一吹就散！

就在丈量土地任務即將完成時，當天夜里，存放丈量地冊的書屋著火。

作案人是看門守兵。

他留下遺書表示不愿看到孫傳庭殘害百姓，故此燒毀書冊，自己也投入火海之中。

希望用身死來換得孫傳庭的醒悟，不再對百姓下手。

荒唐到極致。

有一點腦子的人都能想出這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

白廣恩不愧也是流賊出身，眼看面前火海，當即向孫傳庭提議，攻堡殺紳，直接奪錢糧。

此舉得到高杰贊同。

孫傳庭沉默。

江越突然說上一句，皇帝陛下實在催的緊，出陜事宜不知道還能拖幾天。

孫傳庭看了一眼江越，他的手邊還有一份正在查看的土地賬冊。

翻到最后空白的一頁，孫傳庭在紙張上寫下如同尖刀般的十個字。

走的出天牢，走不出天下。

這一刻，他的心性變了。

他原本不想動手，不是因為懦弱，而是體制。

大明的道義、生存模式就是如此，王朝的體制就是以這些地主文人為主，逼捐已經是常理中的極限。

殺民是一回事，殺地方文人又是另一回事。

但江越的那句話仿佛讓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看到了這五萬人的未來。

僅僅十個字，卻是數十年的無奈。

大明，我該怎么來保護你？

呼出一口氣，面前火海的熱風吹在孫傳庭的臉上，一種說不出疲憊涌上心頭。

在江越等人的注視下，他將這本賬冊與折斷的毛筆扔到火海當中。

火焰在燃燒，一切都成過往。

孫傳庭殺意終起：“明知這些豪強劣紳搶占軍田，該征的不能征，該殺的不能殺！”

“投筆從戎十余載，我究竟為誰而戰！為誰！”

他也想按照規則來玩，但有些人想耍賴。

慈不掌兵！

那就來吧！既然不愿意出血，就索性別活！

…………

郊外，廖家堡城。

外圍的石墻上，數隊人馬手持火把來回巡邏。

下方，不少守夜的家丁圍著篝火取暖，開著黃腔，鬧騰個不停。

不遠處的馬廄中，數十匹軍馬踢著腳下的雜草，發出嘶聲。

中心的祖屋中，廖家領頭人廖青衫正襟危坐在首席，下方是一眾族老。

會議的討論點，就是究竟要不要給孫傳庭錢糧。

“青衫，這件事情你做的太糙，他孫伯雅（孫傳庭的字）怎么說也是陛下親封的三地總督，手下兵馬無算，你當眾打他的臉做什么。”

“嗯，孫傳庭在西安絞殺賀人龍，已經說明其心狠手辣，在這個時候得罪他實在不妥。”

面對這些聲音，廖青衫面露不悅。

“諸位長輩，你們好像還是沒明白，他孫傳庭坐在那里什么都沒說，但他身后的部將已經把話都告訴我們了。”

“那個姓江的家伙是孫傳庭的親兵，他直言我們侵吞軍田、奴役百姓，家中錢糧堆積如山，說我們勾結流賊殘害陜西百姓、出賣官兵，這是什么意思？”

銳利的目光掃向在場一眾人，他怒道：“是他孫傳庭是已經看上我們的家業了！”

廖青衫沒否認他們的所作所為。

事實上，那些東西確實是真的。

甚至還有更多東西江越并不清楚。

事情的真假并不在廖家的討論范圍內，他們在乎的僅僅是這些話背后的意思。

“諸位長輩，從天啟年起，廖家便開始收攏族人，以求在亂世中存活，以前多少風雨不是都過去了？難道今日就因為他孫傳庭有奪我家產的意思，我們就拱手送他？”

至此，還沒說完。

家產拱手讓人，這話說的十分嚴重。

在場的所有雜亂都在瞬息間消失。

廖青衫的聲音一刻不停。

“他手頭上有三萬人馬，這一日的人吃馬嚼是多少？他若是在陜西待十天半月，一切都好說，可他若是不走，豈不是直接要把我廖家吃空？”

“這些丘八都是一個德行，喝了湯就想吃肉，吃過一次肉就要頓頓有肉，廖家哪有這么多余財給他們吃！給他們吃完我們都別活了，都去投闖吧！”

幾句話說出來，下面一眾人當即沉默。

他們必須承認，廖青衫說的有道理。

兵過如篦！

“更何況，他是對我廖家當初的所作所為發難，諸位叔伯，我們以前做的那些事情真要論起來可都是死罪。”

“我今日搬出朝堂諸公，直接翻臉，就是為了不顯頹勢，否則一旦讓孫傳庭知道這是我們的死穴，大家就一天好日子都別想過了。”

“退一萬步來說，如果李闖大敗孫傳庭，日后再進陜西，我們又給孫傳庭提供過軍需物資，李闖必殺我等！屆時連投降的機會都不會有！”

“明軍，或者說是孫傳庭，我們不能幫！這是在給我們日后做打算！”

廖青衫的目光環視四周，似乎在觀察所有人的表情：“我已經和其他幾家說好，大家都聯系上官，務必讓孫傳庭盡快離開陜西，這件事情自然了結。”

聽到這里，眾人呼出一口氣。

“青衫這件事做的對。”

“有青衫當家，我等自然放心。”

“孫傳庭從我等身上弄不來錢糧，必然求助朝廷，而如今國庫空虛，朝廷拿不出這么多糧餉，不可能放任孫傳庭等人浪費軍資，必然讓他速速入河南作戰。”

“那便是了，只要孫傳庭出陜，其他事宜與我們無關。”

“…………”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就和緩起來。

一陣炮火聲突然響起，驚的在座眾人身子一抖。

“怎么回事！”

“闖兵？”

廖青衫目光看向外面的星空，心中隱約有不好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