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醒江越的是高杰送來的書信。

內容很簡單，詢問江越這邊情況如何，如果受損嚴重，可以先退回大營，再談后續。

江越讓傳信士卒回消息，藍田關口已經拿下，明日回藍田縣城外營地。

徹底清醒后，江越開始視察每一個小隊的情況。

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了解下面人的情況。

在一個簡單的房屋里，江越看到了錢大牛和三娃。

幾個家伙圍在一個桌子上，就看著三娃不斷啃食著面前的雞腿。

別看三娃小小個好像吃不了多少東西，但看這吃東西的模樣和路子，江越是真怕這小子的肚皮里能塞下一整只雞。

三娃狼吞虎咽卻一點不浪費，雞腿的汁水沾在臉上也要用手擦擦再嘬上一口。

錢大牛幾人原本不斷憨笑，在看到江越、王石、趙海生幾人抵達后再一下子站起身來。

“千總。”

“沒事，我就看看，”江越笑道：“今天什么日子，還有雞腿吃？”

在如今的陜西，肉食是少之又少的東西。

有些東西不是靠搶能夠解決的，畢竟流賊們的一切糧食來自于百姓。

百姓家里窮的自己都活不下去，人有吃的就已是大幸，哪里還能養牲畜。

百姓沒有，等于流賊沒有。

流賊沒有，殺死流賊占據藍田關的西安營將士們自然也很難有收獲。

錢大牛當即解釋：“千總，我們在幾個大流賊住的地方，發現有兩只雞。”

“昨天晚上進藍田關口的時候，三娃遠遠射掉了一個巡邏的流賊，給咱們減少暴露的風險，算是立了大功。”

“我問三娃有什么想要的，他說就想吃一口肉，所以我就挑了一個雞腿給他……”

錢大牛繼續道：“千總，我已經讓人把那只雞剩下的部分燉湯了，晚點給你端過去……”

江越擺擺手：“剩下的雞湯，讓旗總以上的兄弟一起分了，我一個人也喝不下去。”

“還有一只雞拿去給傷員，給他們補補。”

錢大牛表示明白。

三娃自顧自的吃，江越越看這小子越覺得有出息。

從山上射到關口里，在大晚上一擊命中。

雖然據錢大牛等人說，那個地方距離關口也不算遠，但這么一個小家伙能有如此本事，江越依舊很是歡喜。

只可惜年紀實在不到位，否則江越甚至想讓這家伙負責訓練弓手、火銃手。

幾人都沒吃完，趙海生讓人端了一鍋面上來，算是好不容易吃了一頓好的。

王石先索上一口面，輕松咀嚼吞咽后，對江越道：“千總，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為自己考慮一下。”

江越面不改色，同樣吞下湯面：“你說說看，怎么個為自己考慮法。”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至少不是錢大牛、趙海生兩人好說的。

只有王石這種同樣是孫傳庭親兵出身，和江越同伍七八年之久的老人才好講。

更別說在說這些話之前，錢大牛、趙海生壓根不知道還有這劇情，只是偶爾看看王石，沒有再講其他。

王石一點都不介意說這些話會被人家質疑自己不忠心。

畢竟他從一開始忠的就不是大明，不是皇帝。

親兵，是武將的親兵，忠的自然是給自己飯吃的人。

他認真道：“咱們西安營成的時間短，之前都在西安城內，吃喝用度都由大營支出，自然沒事。”

“但在高杰部休整時我發現了，這些家伙都藏著掖著東西呢，戰場上的繳獲都自己收著，上報數額寥寥無幾。”

戰利品自己吞，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王石的下一句話才有意思起來：“這些家伙一有錢糧就征收流民，強拉壯丁，也就是高杰麾下還有督師的人，他不敢做太多。”

“其他人那邊可就更是囂張，早聽說左勷是把朝廷的兵當成自己的人，手下人只認左將軍，不認大明皇帝。”

“都是一邊拿著大營的糧餉，一邊收攏著戰利，都在給自己留退路。”

“若不是督師在此，他們怕是做的更加過分，連匪都不如咯。”

留什么退路，江越清楚。

無非就是怕孫傳庭日后走人，朝廷又不給兵馬糧餉，怕自己挨餓。

算是窮怕了。

另一方面則是在如今的明軍中，軍閥思想雖然還沒有徹底成型，卻也早早就有了崛起的苗頭。

人人都清楚自己手頭上有兵才是真的，這些個有名有姓的將領哪個不想拉起自己的隊伍。

之前的賀人龍不就是仗著手里有人，無視朝廷命令。

這就是有兵的好處。

雖然現在朝廷還能做到誅殺賀人龍，遏制下面將領成為軍閥，但隨著時局崩壞，這種遏制的能力會越來越差。

直到南明時期，哪還有什么忠臣良將，江北四鎮個個都是活著的軍閥。

王石繼續道：“江哥，你我都是督師親兵，我自然明白督師不會虧待我等，但我們是要為督師考慮。”

“督師被關在天牢三年……江哥，三年，這三年你我怎么過的，大家都清楚。”

“如若督師手里有一支讓朝廷忌憚的兵馬，如若我們能站出來護著督師，何至于此。”

這話說的有些大逆不道。

真要弄到朝堂上，這個屋子里所有人都要砍頭。

不過一眾人都是真正意義上的武官，除江越外皆沒有看過圣賢書。

忠君愛國對他們來說不是束縛。

自己的前途，未來的日子，能不能和身邊兄弟繼續走下去，才是他們關心的東西。

原身的江越會怎么想，沒人清楚，至少現在的江越認為王石說的是很有道理的。

亂世之中，兵馬即是一切。

在兵馬之前，便是錢糧。

收攏流民之后你要讓人家吃飽，否則他們拿什么賣力。

成為士卒后你得給夠好處，否則不過烏合之眾。

朝廷的編制是有限的，糧餉就是那么點。

想多弄出兵丁來，現在這個年月，兵員向來不是問題，錢糧就要自己想辦法了。

江越笑笑：“我等可是督師的親兵營。”

王石卻是一副大家都懂的模樣：“那是自然，西安營必是督師之親兵營，所有戰兵都要在編制之中。”

然后，他畫風一變：“戰兵要有編制，但我想輔兵與民壯應該不要吧？”

“要我說，咱們就應該再召幾十萬輔兵，全拿上咱們的自生火銃，狠狠的教訓李闖！”

“哈哈哈！”

一屋子的人都笑出聲來。

王石不在意這些笑聲，最后道：“城內搜出一萬三千兩銀子，糧食也只夠十幾天用度的，不多，我想大頭都在藍田縣城里。”

“江哥，我們是不是上報六七百兩，其余的都自己拿好。”

一眾人把目光看向江越，等待他做出最后的選擇。

江越一字一句：“什么一萬三千兩，就是六百！”

“但記住，可以騙其他人，可以瞞著所有同仁，偏不能對督師藏著，把我們的擔心和想法都告訴督師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