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爹一臉擔心的對女婿道；“你說交的還要多是什么意思。”

三娃姐夫是一個實打?qū)嵉霓r(nóng)村人，穿著被汗水浸濕透的背心，擦了把臉，他道：“村里逃戶的稅，我們也要交。”

“官府來人是按照總稅算，他們要收的是整個村里的糧食。”

“就算有些人已經(jīng)跑掉，有些地已經(jīng)荒在那，他們還是要收糧食，只不過是從我們手里收。”

三娃爹震驚。

霍家屯在過去時間的機緣巧合中一直沒湊到這回事，故此也不明白大明的收稅道理居然是如此。

三娃他娘一下子呆若木雞：“他們逃了，為難我們沒逃的人作甚。”

逃的是惡民，現(xiàn)在多數(shù)成了流賊。

留下的是良民，目前還愿意交稅。

朝廷為何不去對付惡民，反而要一直死盯著他們這些良民？

三娃一家子怎么也想不明白這樣的道理。

他們也不明白朝廷為什么就不給他們一條活路走，吃口飯為什么這么難。

可糧食明明是他們自己種的。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驚得屋內(nèi)一眾人回過神來。

三娃爹從原本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對三娃道：“去開門。”

“應該是里正來的，說的應該是交糧食的事情，到時候問問，能不能和朝廷的大人們說說，少交上一點。”

三娃不懂多交糧食或者少交糧食的事情。

他只知道自己要乖乖聽話。

跳下床，打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卻不是里正熟悉的面龐。

黑漆漆的棉甲率先被注意到，一個長相兇惡，手里還拿著砍刀的大漢望著屋內(nèi)眾人面露貪婪。

“娘的，終于見到活人了！”

“老遠就聞到了肉味，真是給老子趕巧了！”

很快，接二連三的流寇從遠處走出。

他們十分狼狽，臉上寫滿了緊張與疲憊，但在看向這偌大霍家屯時，紛紛露出貪婪的表情。

三娃爹眼睛下意識睜大。

三娃姐夫道：“你們是好漢還是官兵……”

誰料這大漢直接笑出聲：“什么好漢還是官兵，不管我是誰，你們都要死就是了。”

大漢抽刀，徑直朝著三娃一家走去。

放大視野，無數(shù)從林間走出的流賊開始闖入霍家屯，殺進一戶戶人家中。

慘叫聲、虐殺聲接二連三。

三娃親眼看著自己的阿爹阿娘被大漢一刀捅死。

姐夫讓姐姐從窗戶中逃走，自己想擋住賊人，拿起板凳朝著對方砸去，卻發(fā)現(xiàn)怎么都無能為力。

兵和民，相差甚遠。

姐夫的人頭滾到三娃的腳邊，讓他面露驚恐，呆若木雞。

大漢一臉淫笑的朝著姐姐走去，女人似乎知道自己的命運，望著地上父母、丈夫的尸體，瘋狂朝著墻上撞去。

一塊搭在墻壁里的石頭奪走了女人的生命，她倒在地上，腦袋已經(jīng)不成樣子。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大漢對滿頭是血的尸體顯然沒有興趣，滿臉晦氣，一腳將三娃姐姐的尸體踢到一邊。

三娃心中的一切感情已經(jīng)消散，他親眼看著家人被殺，只覺得面前世界通紅，猛地朝著面前的壯漢跑去。

大漢壓根沒搭理這么一個小家伙，在他看來三娃就沒有任何威脅。

只不過現(xiàn)在三娃主動過來尋死，所以他不在意送三娃一程。

“小鬼，找死！”

一腳踢到三娃的小腿上。

在三娃跌倒在地后，再用力一腳。

三娃徑直飛了出去，狠狠跌倒在地，撞在墻角，一時間沒有任何的聲響。

就在大漢準備補刀之際，外面又來一流寇，目光死死盯著灶臺。

“有吃的！”

“什么東西這么香！”

看到這一幕，第一個大漢才收住對三娃的心思，連忙沖上去搶奪灶臺里的糧食。

又是一人進入，聞到肉香迫不及待。

前后三人將灶臺圍住，也不在乎里面的東西到底熟了沒有，伸手就抓。

兔肉已經(jīng)呈現(xiàn)香味，但一口咬下，內(nèi)部的血水猛地流出。

吃肉的大漢一點也不在乎，前后不過兩個呼吸，一塊肉便被完全吞下。

“舒服，舒服！”

三娃勉強睜開眼睛，飄在空氣中的肉味和自身的血腥味混在一起，讓他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他看到阿娘特地泡在肉湯里的糜子餅被大漢一口吞下，湯水順著大漢的脖子流到衣服里。

他隨手一擦，完全不當回事。

糜子餅掉在地上被他們一腳碾碎，縱使是看到了也完全沒有拾起來重新吞入肚的想法。

如果是他把糜子餅弄到地上去，阿爹阿娘，肯定會讓三娃撿起來吃下去的。

這些糧食從地里長出來真的很不容易。

這原本是屬于他們一家人的口糧。

現(xiàn)在，變成這些流賊的晚餐。

地上，是四具尸體。

他們都是三娃的親人。

就在幾分鐘前，他們還活生生的待在三娃面前，還討論著給官府交糧食的事情。

他們永遠也不用交糧了。

…………

黑夜?jié)u深。

一眾流賊倒在村子里呼呼大睡，村人家里的門板被他們拆下來當做木料，升起火堆。

只剩下少數(shù)幾個流寇被安排守夜，一臉不滿的行走在村子的四周，卻也不敢懈怠。

沒人管三娃。

不會有人在乎一個滿頭都是血，癱倒在角落的孩子。

三娃看著滿地的骨頭和碎糜餅。

地上的尸體已經(jīng)不見，這群流賊覺得尸體在屋子里煩，故此把所有尸體都扔到村子的一角去，也懶得管理，任由腐爛。

待在屋子里，三娃還能聽到村子有些姑娘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屋內(nèi)原本屬于阿爹阿娘的床上躺著兩個大漢，呼嚕聲將整個房間籠罩。

三娃十分勉強的在地上攀爬，他的腳沒有一點力氣，極大的疼痛感讓他不可能起身站立。

他的弓就在不遠處，三娃竭盡全力的爬向那里，哪怕粗糙的地面摩擦他的肉體，讓原本就通紅的血肉開始破皮。

在他看來，任何肉體上的疼痛都比不上剛剛的內(nèi)心折磨來的強烈。

他要這幫流賊死！

三娃不明白大道理，家里也沒本事讓他念書。

之乎者也一句話說不出來，什么叫經(jīng)學與圣人道理也不知道。

他只清楚這群人殺了他全家，他就要把這些家伙也殺了。

就在三娃即將碰到弓時，他突然看到窗戶外的山林里有一道道身影閃過。

他們走路很小心，似乎不想讓一些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