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衛軍團營地的廝殺持續了許久，久到整個豐饒城都風聞了這個消息。

消息在傳遞中，越來越夸張。

有人說領主巡視戍衛軍團時，被軍團長襲殺。

這個很符合“真實情況”，也是皮修斯散步的傳言中最核心的一個。

當然，在散播傳言時，他沒忘記痛斥凱利福的妄自尊大、不敬王權、魚肉平民……另一面則是夸耀威廉的能力和功勛。

比如將威廉挑戰多恩人的事跡潤色一下，立刻便成了王國英雄。

再將抵擋黑甲大騎士的經過使用夸張手法，按照史詩故事來講述……

一步步，讓他的領主權威由虛轉實，深入人心。

許多貴族聽到了這個消息，立刻察覺到有人在搞小動作。

但他們沒有出面制止，而是等待如凱利福、拜恩幾人表態。

一方面是領地本土勢力，另一方面是領主，作為小魚小蝦的貴族們深諳生存之道，不敢隨意插手。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凱利福已然身陷囹圄，而拜恩、佩羅東幾人，也在古蘭德的飛速剿殺中倉皇逃竄，可他們又怎是大騎士的對手。

古蘭德劈開一道鐵門，瞧準里面的佩羅東，飛身一劍。

這一劍穿過了兩名護衛，然后在佩羅東驚駭欲絕的眼神中，砍下他的頭顱。

滴答答~

血液順著滴落，將這個豪華的莊園染成猩紅色。

提著腦袋走出，騎士們聚攏在臺下，興奮的看著他。

“佩羅東已伏誅，下一步，封鎖莊園，剿滅余孽。”

“是！”

按照威廉的命令，古蘭德對佩羅東、拜恩的家族施行了斬盡滅絕的政策。

望著城鎮另一個方向的沖天火焰，古蘭德的瞳孔隨之熊熊燃燒。

……

而在戍衛軍團營地內，戰斗逐漸落下帷幕。

當最后一個喊叫著保護凱利福的士兵被殺死，營地內倏然靜默。

尸體遍地，血漿橫流。

殘肢斷臂隨處可見，耳邊依稀回蕩著哀嚎。

還站著的士兵不足兩千，此時都迷茫的望著手中的血劍，直到賈斯特對他們進行收攏。

從最開始賈斯特砍殺了一些人之后，他就貼身保護在威廉身旁。

抵擋叛賊的力量，則變成了棄暗投明的戍衛士兵。

此時此刻，威廉終于從“昏迷”中蘇醒。

他先是悲傷地為死去的士兵進行哀悼，似乎忽視了對方之前試圖殺死他的叛逆行為。

這一態度令活著的士兵感到稍許心安。

雖然他們剛才背棄了凱利福、保護了領主，但誰也不知道領主的性格如何，會不會遷怒，會不會殃及活著的人，所以他們方才既迷茫又忐忑。

現在好了，起碼他們不會有池魚之災。

領主對待叛逆的士兵都心懷憐憫，何況這些保護他的士兵。

表達完對死者的哀悼后，目光落在活著的士兵們身上。

他走到一位渾身是血的士兵前面，在對方畏懼的眼神中伸出手……

士兵以為會迎來恐怖的毆打或刀劍，但他不敢反抗，只能絕望的低下頭。

可是。

出乎他預料的是，他所擔憂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在營地所有士兵的目光注視下，威廉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士兵，毫不顧忌對方身上的血污。

火焰照耀下，左邊是浴血的士兵，右邊是尊貴的領主。

戰場在這一刻，仿佛陷入時間靜止狀態。

所有人心中都浮起一個念頭：這就是我們的領主大人嗎！

被擁抱的士兵先是恐懼，而后是呆愣，最后又在狂喜中不知所措。

漸漸，面盔下傳出壓抑的抽噎聲。

威廉重重拍打他后背，溫聲細語的安慰，但在這落針可聞的環境下，他的聲音傳入每一個士兵的耳中：

“我代表整個巴倫領，感謝你的付出。”

“今天你的劍鎧，不僅保護了我，也保護了所有巴倫領的子民。”

“真正的勇敢不是看你有多勇猛，而是當你處在困境中，你會選擇如何拯救自己和他人。”

“此時此刻，我威廉·賽德斯，認可了你的勇敢和忠誠！”

溫聲細語中攜帶著挽天傾般的堅定。

空氣中的浮塵在震蕩，似乎都被那人的意志所撼動。

士兵們失神的望著威廉，而后仿佛病毒傳染般，刀劍落地，摘下面盔，撫胸敬禮。

抽噎聲由小及大，最終變成洪亮的嚎啕哭泣。

一人哭，而百人哭，而千人哭……

這些刀劍加身都面不改色的士兵，在威廉的話語中，竟然失禁般痛哭不已。

威廉任由他們發泄情緒，并沒有立即制止。

實際上這一幕并不在他和皮修斯的計劃中。

原本他們的安排是，演一出戲，用不可置疑的罪名處決凱利福，而后逼出戍衛軍團中的堅定叛逆分子，然后收攏剩余士兵，重樹領主權威。

司寇特認為不需要讓士兵們自相殘殺，處決凱利福等帶頭叛逆，士兵們大抵不會反抗了。

但皮修斯不贊同，他從王都政務廳學到的知識是：

一旦領主的權威變成空中樓閣，要想恢復，必須用血液侵染。

還有什么比叛逆士兵更合適的呢？

難道要屠殺平民？

而且皮修斯還說道，他們施行的斬首戰術，雖然可以快速解決凱利福等人。

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巴倫領的臣民對黑巖堡已經喪失信任，盡管首惡已除，誰知道會不會還有藏在皮膚下的膿腫。

斬首之后，當配合堆積如山的人頭，方能徹底奠定黑巖堡的威嚴。

當時威廉沒表態，只是默許了皮修斯的計劃。

但他內心是認同的。

有人說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的不忠誠。

威廉不認為這句話適用于所有群體，但對于士兵，或許還算合適。

思想是會傳染的，在凱利福掌控戍衛軍團時，必然給士兵們傳染了對黑巖堡不敬的思想。

可是，士兵不能有思想，更不能有任何對于領主不利的思想。

一旦他們有了思想，軍隊就危險了。

想著想著，威廉重重嘆口氣：

士兵們的壓抑痛哭不絕如縷，這些聲音讓他明白。

雖然計劃很完美，但它有致命的缺陷。

同類相殘是極其殘忍的事情，尤其是讓同營士兵自相殘殺。

“我忽視了一件事，士兵可以沒有思想，但他們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