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完旨意，朱元璋又和群臣討論其他政務。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官員自掏腰包沖政績的事逐漸多了起來。

一開始是十幾個地方上效仿清河縣湊錢修河道，修溝渠，修路什么的。

這種好事上奏，朱元璋大手一揮，賞賜到位。

后來效仿的人越來越多，百十條類似的消息傳入朝堂。

朱元璋依舊用明酒明糖賞賜，升官也不含糊。

漸漸的，一股風氣呈燎原之勢在大明擴散開來。

以前是大明國庫沒錢，諾大的大明疆土靠兩千多萬兩銀子治理簡直杯水車薪。

如今卻不同了。

官員靠著朝廷俸祿一個個都富得流油。

當官的把明糖明酒換成錢之后，第一件要考慮的事不是去結黨營私，也不是巴結上官，而是絞盡腦汁考慮該在當地做什么有利于民生。

或許有官員尸位素餐，領著俸祿混吃混喝。

可他下面的官員不會慣著他。

如今通訊成本太低，一份書信哪怕從北地發送到南京城，也不過三十文錢。

在這期間，還有錦衣衛在天下行走，所以沒人敢明目張膽動手腳。

下官想做事，上官不敢攔，參不參與先不說，把屬下政績冒領這種事是決計不敢做的。

刑部尚書開濟已審理十幾例上官冒領屬下功勞的案件。

每個案件的起因，經過，結果，和冒領者的懺悔以文字的方式被開濟發往大明十三省各地州縣。

時不時就會讓各地官員抽空抄寫一份。

既能對這種事形成震懾效果，也能給各地底層官員打一劑強心針。

有的地方上官苦屬下舊矣。

屬下搞事瞞著上官。

做出政績上報后，直接把上官搞得措手不及后悔當初。

這樣的情況不算少。

如果說曾經朱元璋只有反腐的決心和手腕。

如今他除了決心和手腕以外，還借明糖和明酒有了反腐的底氣。

官員們借著明糖明酒的高價值，完成了家室的蛻變，階級的真正躍遷。

而刑部、錦衣衛的威懾，導致官員們徇私枉法的成本驟升。

黑牢之刑，被開濟現身說法的宣傳效果傳遍大明。

開濟也由此成了大明朝堂中一個絕對的異類。

別人都是宣傳自身政績，以求仕途更進一步。

開濟倒好，整天自污，到處找刑部管理規則、職能規則上的漏洞上報。

每找到一處就在早朝上告罪，并提出解決之法，搞得三司現在卷得不行。

曾經最厭惡的大貪官，如今清廉如水，極為勤政，讓人唏噓。

大明官場的風氣朝未知方向改變之時，各地也在發生一些或好或壞的事件。

不過總的來說，好事居多。

洪武十六年夏，倭寇襲擾大明海疆，殘忍屠村，擄走婦人五百余人。

朱元璋震怒，下令沿海衛所戒嚴。

這天，朱雄英依舊看著自己來到馬皇后墓前跪拜。

被煩心事擾了一天的朱元璋先是給馬皇后嘮了一頓家長里短，隨后給朱雄英滔滔不絕的講起政務。

當朱元璋講到倭寇之事時，朱雄英滿腔怒火，他多想帶兵去滅了那些倭畜，可他現在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連雙眸所視方向都無法控制。

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太過難受，而且沒任何辦法解決。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又過去一年。

這天，朱元璋日常牽著朱雄英上朝，往日的滿頭青絲，如今已是花白了大半。

滿朝文武高聲拜過朱元璋后，例行公事挨個上奏。

起初還很和諧，可話題轉到通往女真部族的路時就變了味道。

御史這些文官開始在這件事上做文章，把女真人說得過得悲慘至極。

如果要把七十幾萬女真人弄去挖礦，肯定會出現動亂。

朝臣中，布政使司的官員立即出言反駁。

江南等地和北方的官員在此時跳了出來，紛紛加入御史的隊伍。

朝堂中，和北方官員涇渭分明的南方文官居然聯合在了一起！

此事朱元璋沒有直接表態。

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朱元璋嗅到陰謀的味道，留下朱標代行政務，自己則拉著朱雄英吃過早飯后朝孝陵而去。

曾經鐵打的漢子，如今垂垂老矣，步子也不似往日那般輕快。

步行好半晌，爺孫倆在太陽升起之處，來到馬皇后墓前。

朱元璋憂郁的眸光看向初升的朝陽一嘆，“唉，大孫吶，你何時才能醒過來…”

“你的明糖明酒和水泥為咱解決了多少麻煩…”

“如今天下各處關隘、堤壩、道路和城池已逐步開始替換為水泥，那效果…”

“算了，不說這些，不說這些。”

“走，咱爺倆去看看你娘。”

朱元璋拉著朱雄英的手走向東陵，沒發現，這一路上，朱雄英的表情變得越來越沉重，眉宇皺到了一起。

朱雄英此時心神不寧，總感覺會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

剛祭拜完太子妃常氏，一名太監驚慌而來，跪倒在二人面前。

“陛下！長孫殿下！不好了！太子殿下他在奉天殿暈厥！”

朱元璋聞言猛的上前一腳踢倒太監，拉著朱雄英匆匆回宮。

回宮之后，朱元璋二人直奔東宮。

見到朱標正在被太醫會診后，朱元璋面無表情，喚人了解事件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有人趁朱元璋和朱雄英離開之際，抨擊朱雄英的遷女真之策，還一并否定北炭南征之舉。

朱標當場就跟那幾個跳出來的四五品工部、吏部和戶部的官員辯駁了起來。

然而有名工部的官員只用了一句話，便把朱標氣了個半死。

朱元璋了解完來龍去脈，看著床榻上臉色青紫的朱標，淡淡開口，“給咱把那幾個人全送詔獄里去，咱要知道這件事誰在背后主使。”

錦衣衛收到命令，立即有人離去。

朱雄英呆呆看著床榻上的朱標，心中一沉。

他本以為自己的穿越，能徹底改變明朝的歷史。

然而他的確活了，馬皇后卻還是死了，他還因此突然變得不正常了。

歷史脈絡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變。

它如滔天洪水，可輕易吞沒無數細枝末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