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娘子捻轉佛串不語,慈悲目淡淡掃過宋清和。
窗外朔風呼嘯,吹打院內梧桐,蕭蕭簌簌,又卷起落地枯黃葉,橫沖直撞。
胖郎中視線晃過宋清和手中的白紙黑字,眉頭微不可察皺起,這小子居然留這手防他,隨后撐起笑容,掩飾住面上錯愕,鎮定自若回復。
“宋員外這回傷風,是溫差大引起不假,可還有一點是體內暗疾借這回傷風顯露,我與師弟行醫多年,互相了解,不會藥理沖突這點宋少爺放心。”
“這樣。”宋清和聲音平淡,不說信也不說不信。
胖郎中內心罵罵咧咧,面上還得繼續撐笑,“也是,慎重一點好,那我現在先與師弟商量藥方的事。”
宋清和盯著胖郎中,聽到答復,反倒不急:“麻煩了,郎中舟車勞頓,不如暫且緩緩,藥方的事明日再說。現在家中備好酒宴,正好讓我替你接風洗塵。”
他這幾日收宋府的禮挺多,被養大了胃口,本想今日送完藥后隔兩三天再來,不用怕病人跑,跟他共同醫治宋老爺的那個清河縣同行,慣是個會拖的家伙,傷風雖是小疾,拖拖就大了。
留一手,改天見。
他師弟就沒有這種職業道德,真是榆木腦袋一個。
胖郎中張嘴剛想推辭,當即就察覺到一道暗含危險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上下打量,笑著開口打哈應付:“那,辛苦宋公子,但治病救人本是醫者職責,……,目前我還是跟師弟先將藥方做出。”
宋清和點點頭,聲音平靜:“也好。”又閑聊幾句,喊來家仆將兩個郎中送到客房。
他沒有多待,又掃了眼床榻上被燕云扶著喝藥的宋老爺,轉身離開。
……
武松坐在窗邊,靜靜聽宋清和說完,才端起酒杯將酒飲盡,聲音平靜:“什么時候出發?”
宋清和露出笑意,又把扯下的鵝腿遞給武松:“亥時,來,補一補。”
清河縣李郎中,是宋清和今夜第一個拿來刷刀的人,貪財好利,往往也貪生怕死,據蘭兒話講,孟娘子從不厚此薄彼,給名醫上供錢財,日日如此。
當銀兩越增越多,只會增加救治的人心中其他欲念,繼續拖,自己會得到更多的金錢,不會賠本的買賣,這可是天賜的機會。
而拖到最后,就算真有可以醫治的能力,也無力回天,這就是金錢的誘惑。
六根清凈、無欲無求的這種不是人,是石頭。
孟娘子確實做了什么,也確實沒做什么,你可以說她給了你暗示,可你找不到她的暗示。無論是牌匾還是銀子,你都告不了她,甚至在外人眼中,這是只是家中娘子心疼丈夫而已。
宋清和夾了幾口酒菜,把它們當成孟娘子,咬牙切齒。
平日看你帶佛珠手串,就差腦袋上頂著唯心主義,如今宋老爺有病,你立馬從唯心調到唯物,知道求菩薩拜佛幫不了你,思想挺超前呀,可你還不如抄佛經。
簡單吃過,宋清和屈肘搭在桌上,撐住下巴,隨意將頭歪向一處視線掃去。
熟人。
宋清和走過去時,一桌飯菜周黎已經吃得七七八八。
一道陰影落在她身上,周黎抬起頭望過去,含笑道:“宋公子又回來了。”
宋清和點頭,自然坐下:“周姑娘,我想拜托你件事,就不知你明日上午可有空?”
周黎:“有空,那我需要做什么。”
宋清和眼中含著笑意,似是漫不經心道:“聽說找郎中,有熟人的話會不一樣。”
周黎也跟著笑:“那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
一炷香后。
宋清和交代完細節,在周黎的注視下站起身,望向靠坐椅上的周黎:“那明日就麻煩你了。”
周黎眉眼彎彎,露出兩顆尖尖虎牙:“同我客氣什么,之前我差點用球砸到你,也想不出怎么才能報答你,如今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她客氣回話,眼中含著笑意送宋清和離開的背影,但也只是短暫一會,就招來小二,結了飯錢,帶上身后呼啦啦一大幫子人離開。
宋清和回到武松那桌,雙手撐著下巴看向武松欲言又止,看了半天后忍不住問道:“你天天這種法子喝酒,不擔心身體么。”
武松停下酒杯,笑著看向宋清和:“你看我是醉了,還是倒了。”
宋清和掃了他一眼,不,我怕你酒精中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