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揉揉眼睛，然后努力貼近防輻射玻璃。

沒眼花啊，術野（手術暴露區域，醫生視力所及范圍）干干凈凈清清爽爽，根本沒有鮮血浸潤的紅色。

這不科學！

辣么大辣么粗一根髂外動脈，辣么大辣么粗一根針，硬生生地懟進去，戳開一個大口子，你跟我說沒出血？

這可是壓力很高的動脈，尤其退出針芯時會回血，要以此判斷穿刺是否成功，幾乎不可能避免沾染術野。

哦，好像也有例外，去年看過一場示教錄像，世界EVAR權威詹姆斯做的，術野也是干干凈凈。

基本功到了相當的程度，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可那是詹姆斯！

高飛九天世所敬仰的權威！

這是曹晨翔。

沒辦法昧著良心用褒義詞的牛皮哥、忽悠怪。

張主任覺得世界越來越荒誕，越來越分裂。

誒，張主任一拍自家腦袋。

不管怎么說，這基本功確實擺在面前，足夠炫。

那我為啥不炫一把呢？

杏林可是有示教直播功能的。

張主任樂呵呵地掏出手機，他早就想開示教了，在全國醫生面前裝杯，這不比做版主過癮？

可惜示教是大牛專利，哪怕眾正盈朝時期，張主任都沒敢動心思。

點開示教頻道，一堆耀眼的ID映入眼簾。

那都是各地名醫，徒子徒孫都能全國開飛刀、講課的存在。

張主任頓時一哆嗦，麻利地把手機塞回口袋。

我老張何德何能，敢與他們比肩。

我的大腦一定是被常龍這幫不要臉的感染了，竟然敢生出這么猖狂囂張的念頭！

“冒煙。”

介入室內，曹晨翔已經完成基礎操作，對助手發出指令。

冒煙就是造影，由于血管有很多分支，造影劑彌散時顯露在屏幕的樣子，就像煙囪里冒出煙霧，所以醫生們都喜歡把造影叫做冒煙。

楚鳳立刻推注造影劑，隨著造影劑的彌散，胖子當前的血管狀態清晰顯現。

“導絲。”

先頭部隊進入血管，披荊斬棘一路向前。

胖人全身是油，他們的血管就沒有通暢的，到處磕磕絆絆，但曹晨翔控制的導絲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動避開阻礙，行進得流暢至極。

那感覺，根本不是在給一堆肉山做介入，而是在給一個年輕運動員做介入。

張主任看著看著，一顆正經又悶騷的心就蠢蠢欲動。

這基本功，真強啊！

示教頻道那堆耀眼的ID，他們的示教視頻，有這么強的基本功嗎？

那我老張憑什么不能直播？

反正馬甲一披，就算后面有啥問題……不知道哪個不要臉的，這點本事也敢直播。

那廝不要臉，關我老張何事？

桀桀桀~

張主任打定主意，立馬興沖沖地跑向示教室。

這是介入室自帶的示教室，在這里可以通過攝像頭直接觀看手術，也可以調用每臺手術必錄的手術全程。

張主任往示教室里一坐，拎起保溫杯，美滋滋地喝了口枸杞水，這才進入杏林示教頻道，登錄另一個小號“天下”。

然后創建示教：《神秘醫院宣戰EVAR兩大瘤頸禁忌癥》。

為了突出這個手術的艱難程度，張主任貼心地把CTA、三維重建等資料全部放了上去，禁忌癥一目了然。

又為了突出曹晨翔嚇人的基本功，以及萬一后續出現失誤，可以及時中止不讓人看到，張主任沒有選擇同步直播，而是從消毒鋪巾開始。

示教頻道在線用戶不少，但都在圍觀大佬們的手術，張主任的示教一時無人注意。

張主任壓根不急，自得其樂地欣賞著標題：“嘿，宣戰EVAR兩大禁忌，我就不信沒人看。”

看看示教室的大屏幕，曹晨翔還在做置入支架前的準備工作，張主任干脆退到介入論壇，點開自己的《懸賞：EVAR瘤頸禁忌癥解決思路》。

嚯，熱火朝天啊。

“感謝風雨老師的慷慨，懸賞的50積分我就笑納……個屁啊，話說風雨老師最近有點飄呀，連禁忌癥都敢直接開懟了。”

“禁忌癥？連開展EVAR都不敢的小醫院小醫生飄過。”

“你不敢我不敢，介入何時上層樓？嘿嘿，反正我不敢，連想都不敢想。”

“唉，瘤頸六大禁忌癥，哪一個都是攔路惡虎，不知害了多少患者性命，也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解決了。”

雖然沒人能拿懸賞，但EVAR是介入論壇排行第三的熱門話題，懸賞禁忌癥更是讓它熱度暴增，醫生們迅速蓋了幾十層樓。

張主任眉花眼笑。

這波……成了！

桀桀……呵呵……余光中，示教室外一個小護士經過，張主任立刻正襟危坐，一秒慈眉善目，臉上露出慈父般的微笑。

“張主任~”

小護士看見他，立刻尊敬地叫了一聲。

老主任不在，張主任就是仁愛醫院唯一的長輩。雖然他愛找麻煩，但只針對工作，工作之外，對這幫小醫生小護士很是愛護。

所以這些剛工作不久的小年輕都很愛戴他，有些遠離父母的小護士，幾乎把他當做慈父般的存在。

“嗯，你來配血？”

“對。”

小護士急匆匆地走向手術間，張主任收回目光，點擊下一頁，一個新發的回帖躍入眼簾：

“快，‘天下’開了EVAR示教，宣稱挑戰兩大瘤頸禁忌癥。”

咦，有人看示教了？

張主任趕緊過去，點開畫面，一眼看見歡快消毒的曹晨翔，還有幾條彈幕：

“為什么不走股動脈？”

“股動脈入路是常識，就這水平，也敢示教？”

呵，是你們水平不行吧？

張主任蹺起了二郎腿，樂滋滋地喝著枸杞茶。

哎，沒辦法，即便專業論壇，也是良莠不齊的，混雜著不少庸才，還有不少剛入行的菜鳥。

要是我們仁愛醫院紅火那時候，呵，你們這種水平的，3000塊一個月都不要。

啊，可我現在都拿不到3000。

扎心了啊曹院長，當年你爸媽在的時候，可是給我老張20K的。

年終還另有表示。

你爸媽那么英明神武，你要加油啊。

杏林有菜鳥，更有高人，后面緊接著就有資深介入醫生發言：

“認真看CTA，股動脈鈣化狹窄嚴重，避開是個不錯的選擇。”

“認真看也不行。我是因為主刀的奇怪選擇，這才加倍細看CTA，感覺股動脈似乎問題很大，但還是不敢確定。”

“主刀不知是哪家醫院的大牛，讀片能力這么強，還敢于突破常規。換成我，就算能讀出股動脈問題，也不敢直接更換入路。”

墨守成規，這是人之常情，馬上有人表示贊同：

“對，既然股動脈是常規，總是有道理的。我肯定會先從股動脈試探，實在不行了再換成髂外動脈。”

“那樣的話，患者就多受損傷了，而且有刺破血管的風險。”

“還多用不少耗材。如果第一根導絲就發現不行還好，要是硬撐到支架階段，中間不知道用掉多少耗材，浪費的錢要以萬為單位來計數。”

“對，如果用的是進口耗材，那價格，嘖嘖。”

看著這些彈幕，張主任開心到飛起。

手術前半程穩了，如果后面不出問題的話，今天好像有機會實名？

也不知道老李那廝是不是休息，有沒有抽空來杏林逛逛。

說曹賊曹賊就到，一條彈幕躍然屏上——

李雙鵬：嘩眾取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