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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海底書

冷風攪動著竹林飄搖,雨水壓低了竹葉,把本就微弱的天光遮掩的更加稀疏,黑壓壓如墨,暗沉沉如灰。

張霄一身白衣,極為扎眼。

“死囚早在七天前便被秘密押送到了此處,手腳并鎖,由徐國公培養的死士看守。”

“徐國公?就是徐泰的叔父?”田噩雖然早來半月,但畢竟是個純粹武將,有些事情還不如張霄來的明白。

“正是,徐國公手腕了得,這次徐泰登門哭歉,八成就是徐國公指使的。”

“早上還趾高氣昂,晚上就哭著鬧著跪地求饒。”田噩癟著嘴,“我怎么感覺不像是一個人呢?”

張霄眼里閃過一絲笑意,抿了抿嘴,沒有答話,腳步踩著穿林打葉聲,不一會兒,就穿過了竹林。

空地泥濘,三兩間小木屋全是黑色霉斑,里面擠著三個渾身黑甲的壯碩武士,腰間別刀,背后負弩。

臉上面罩形式,和那晚刺殺張霄之人大相徑庭,沒有兇狠餓鬼繪雕,而是平整如鏡面。

“見過都督。”

聲音嘶啞,雙手抱拳,死士并沒有多說什么,而是轉身進了雨中。

再一展手,木屋后面的空地矮棚里,昏暗逼仄的空間里擠著三百個死囚。

衣衫襤褸,發亂如綹,眼神呆滯,手腳皆用拇指粗的精鐵鎖鏈相連。

麻木,癡愚,絕望,死氣沉沉。

張霄一掃眼,男女老少皆有,挑著幾個看起來稍微出眾的人一打量,冒出的信息卻是讓他嘖嘖稱奇。

【徐國死囚·李魚】

狀態:炎癥

專精:造器·百煉

由于造反,被捕入獄。

【徐國死囚·慕篤】

狀態:發燒,瀕死

專精:智謀·百煉,軍技·臻境,短兵·百煉

前朝將軍,先主死后發動政變,被捕入獄。

【徐國死囚·燕鯉】

狀態:憤怒,仇恨

專精:勇武·百煉

由于造反,被捕入獄。

...

死囚個個身懷絕技,名不虛傳。

張霄走到了矮棚跟前,沒了一身甲胄,好些個人這才認出來他那張熟悉的面孔。

像是石子砸上枝頭,鴉群頓時四散飛去,卻被扯住了翅膀,只有鐵鏈哐當聲音不絕于耳。

如出一轍的淡漠神情,終于是被驚慌憤恨仇意攪亂。

“慕將軍,一別三年,別來無恙?”

徐泰此次拉出來的死囚,都是當年和慕篤一起造反的將士,是都督親手將他們關押牢中,雖分而治之,三年不得見,但忠心未曾減。

見張霄直指慕篤,紛紛躋身擋在了前面,眸子里,是連綿陰雨和積年折磨也消不滅的怒意。

“是你!”

“毀徐國于一旦,放澤州又三年!”

“狗賊!”

“世人皆被你蒙騙,唯我死牢中人眼亮心明!”

沒想到都督在這些人眼里形象如此之差,張霄不背這個鍋,于是眼皮一挑,朝著身邊死士說道,“給他們解開。”

“都督,七日藥食蘊養,這些死囚身子骨都恢復大半,若是放開的話...”

“無礙,放開便是。”張霄一聲輕笑,“總得讓他們知道要聽誰的話。”

哐啷之聲像是碎冰落地,不絕于耳,死囚難得活動手腕,眼睛里滿是憎恨,時不時瞟向死士腰間的佩刀。

“聽著,廢話我也懶得說,跟我一同攻下澤州,活者歸家,死者立碑。”

“呸!”滿頭綹發的男人站了出來,臉上污垢堆得看不清面龐,可張嘴便是難聽之話,“就憑你張霄?若能奪得澤州,還用尋來我們這群將死之人?”

人群里窸窸窣窣,又站出來了四五個人,皆是虎背熊腰,眼中仇恨似火苗。

“我從來不靠嘴巴做事。”張霄眼睛一虛,有風帶雨。

幾人對視一眼,眼底里狠辣一閃而過,此地除開死囚外,不過五人,可他們足足有三百之數,雖然現在慕老并沒有說話,但自己若是搶占了先機...

“動手!”

一聲高呼,四五人一同竄出,臉上刺青在雨水的沖刷下重見天日,猙獰如獸。

能起如此膽色的,曾經都是軍中好手,雖然沒有把某種拳法刀法練到高深,但舉手投足之間全是要命的招式,瞄準要害,致人死地。

甲士見狀立馬就要拔刀,卻被田噩按了下來。

“添什么亂?看著。”

不管是拳是腿,都仿佛長了眼睛一般朝著張霄中線襲來,咽喉、心口、肋下、下陰皆是攻擊目標。

“招式夠狠。”張霄沉肩墜肘,雙腳微錯,“但光狠可不夠。”

右拳帶風,如同奔馬,干脆利索的朝著最前面一人心口砸去,幾乎只在一眨眼之間便挨到了后者身體,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用手稍微橫擋,便吐著血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左右兩人找準了空隙,眼中兇光畢露,極有默契的圍攻而去。

張霄擰身踏步,右手宛如長鞭一樣揮舞而至,反手劈砸,厚實手背上骨節凸起,狠狠的砸在其太陽穴上。

右腳踏泥,左腳蜷膝,腳掌如同彈簧一般攪動落雨,堅硬如鐵的脛骨迎面而踢,對手用來進攻的直拳不得不豎起回擋,可仍舊被這一腳踢了個脆響,腿勢不止,撞胸而停。

電光火石之間,三人重傷倒地,眼見是不活了,余下兩人剛踏出去的腳哪里還敢邁步,驚魂不定的眼神看著張霄,咽了口水。

“我說了,澤州城關,我勢在必得。”張霄收回拳腳,白衣飄然,看著還未出手的兩人,語氣如冰。

“把你們的命用在澤州城里。”

原本嘈雜的人群頓時寂然,安靜的能見雨落之聲。原本印象里的都督只是用兵如神,沒想到一身武藝竟然如此高強,剛才出手簡直仿若白衣戰神。

良久,還是慕篤出聲。

“咳,都督的銀甲白馬呢。”

棚頂漏雨,水滴砸在慕篤額頭的老人斑上,仿佛風中殘燭的老人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實不相瞞,昨日便被摘了劍印。”張霄沒什么好隱瞞的,坦然道,“甲胄官服一并收繳,連宅子都下了牌匾。”

“哦?”慕篤緩緩站起身來,身邊之人幫他托起鐵鏈。

只是一個抬頭,死氣褪三分,威嚴漲五厘。

兩人目光越過破布爛線的肩膀縫,相交于雨簾。

“徐泰小兒無膽無謀,此事當出自于國公之手。”慕篤身子一個恍惚,又咳了兩聲,呼吸之間,已然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齊炎雖持才傲物,目中無人,但又豈能上當?”

若是說徐國境內有誰最為了解齊炎,定然是眼前這位吊著一口氣的老人。

當年慕篤起兵造反之所以能一呼百應,其中允諾上位后定然第一時間收復澤州,最起碼占了三分因素。

澤州城十萬民,現如今只有三萬之數,齊炎據守澤州城池,大肆掘鐵鑄兵,鐵血手段,兇煞至極。

澤州之恥,懸于每個徐國人的心頭。

“我已與齊炎相約,五日之后,決戰于城關之下。”張霄盯著慕篤的眼睛,語氣清朗。

慕篤渾濁的眼珠里似乎閃過一絲清明,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示意他們散開。

“都督莫非想要在決戰之時動手?”

張霄嘴角一咧,眸子里神采似劍。

“精兵北馳,城內還剩五百大槍兵,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似乎是被張霄感染,慕篤甩開了身邊兩人,一步踏出,走到棚子邊緣,直面張霄。

“都督可有把握斬齊炎于刀下?”

“三成。”

“三成?”慕老被鐵鏈壓垮的身子骨突然崩直,灑然入雨中,花白頭發似雪,像是一只煢煢孑立的白鶴,立于泥濘之中。

“我未了之心愿,拜托都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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