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氤氳之中，周志剛開口了。

“很不錯，你做得很不錯。”周志剛的話里充滿了老懷欣慰，還夾雜著些許感嘆。

“害，這不是從小看你做嗎。上次過年我哥回來的時候他也糊墻了。我倆手藝都還行，當然我比我哥強一點。”在周志剛面前周秉昆還是有點孩子氣的。

若是往日，面對周秉昆和周秉義這樣的爭風吃醋，周志剛會笑笑。可是今天的他卻沒有，在煙后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他坐著的姿態是那樣的深沉。

“我說的不是干的活，你干的活確實還行。但是我沒有必要因為這個夸你。我周志剛的兒子，干起活來幾斤幾兩我是有數的。我說的是我不在的這幾年你做的事很不錯。我不在的這幾年里你撐起了咱們的家，你和鄭娟把你母親照顧的很好。”

煙頭忽明忽暗，周志剛的聲音卻保持著一貫的低沉，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卻笑了。

“小老太太在你倆的照顧下臉色都紅潤了，這在光字片可沒幾個老人有這樣的氣色。這是你媽的福分。你說的有道理，鄭娟是咱們家的恩人，他把你母親的身體養的很好。可是沒有你這樣的兒子，李素華她絕對沒有這樣快樂。看看這老屋子，讓你整的煥然一新，下了不少功夫吧。”

“也沒多少工夫，時間還充裕，就慢慢來唄。”

周志剛笑了“少來，蒙別人能行，蒙我可不行。”他摸了摸自己身下的凳子，上面的漆讓他有些安心。

“這漆刷得就下了不少工夫，我離家的時候你還沒這個手藝。你為這個家付出了不少，甚至可以說在我離開家的時候你把這個家照顧的比我不在的時候還好。”

他有些悵然的說“好啊，我小兒子是光字片第一個燕大的學生，很給我們周家長臉啊。”他伸手示意周秉昆靠近一些。用手捋了捋他的后腦勺，這是他在周秉昆周秉義小時候經常做的動作。

“爸你還搞這干啥，我都不是小孩了。”周秉昆有些難為情。

“好啊好啊，我們家老疙瘩已經長成大人了。爸也就只能再捋這次了。”周志剛的話里滿是慈愛。

“別嫌爸嘮叨，我再多叮囑你幾句。你和鄭娟一定要恩恩愛愛地過日子，要不對不住這么好的家。鄭娟是個好女人，家里家外，任勞任怨。和你媽年輕的時候一個樣。

我年輕時做夢都想給老婆孩子這樣的一個家，一輩子快過完了也沒實現。沒想到讓我小兒子實現了。”

周志剛的話里充滿了對自己過往年華的追憶。

他已經上了年紀，而上了年紀的人總會時不時地陷入到自己的回憶當中。

周秉昆也沒有打擾，靜靜地等待周志剛回憶完。

“扯遠了，我這次叫你來是想和你說，干得漂亮。你和你哥都是男孩，我不好夸你們太多。怕這一夸啊，你們兩個就不成器了。現在看來我是做對了，你們兩個一個比一個出息。我們秉昆是熬出頭了，你能在這短短幾年里做到這種地步我是沒想到的。我覺得以后沒有必要為你的事情操心啦。

至于你對家里的安排，不管是讓你哥嫂回來住，還是什么其他的，你已經可以自己拿主意了。我相信你都會做到一個讓大家都滿意的程度。爸這就把擔子交給你了。也希望你能做的一如既往的好。”

周志剛這番話算是交接了周家的大家長的位置，他這么說的原因是因為，自家老三確實有出息。不需要自己再做些什么，周蓉是女孩，周秉義又遠在兵團。而且就現在來看周秉義確實不如周秉昆優秀，他的擔子交的也輕松。

“爸，您可別這么說。大海航行靠舵手，我就是個小猢猻。可載不起咱們家這艘大船。”周秉昆笑得有些憨態可掬。

“咱家有什么大的，我當年帶來十幾塊大洋來了這光字片，房無一間是地無一壟。借著高利貸把屋子修起來。要不是趕上了好時候，放貸的都死了。咱家可沒現在的光景。可即使是這樣，咱家住的也是光字片。若是沒有你這間房子，今年你哥嫂他們回來住都住不開。你爸爸我沒本事啊。”

周志剛一生要強，可到這個時候他的話里卻盡顯落寞。

“爸，別這么說。咱家幾個子女都沒有嫌棄過自己的出身。我們生在光字片也沒有覺得低人一等，我沒有。我也可以打包票，我哥我姐也沒有。”周秉昆的話讓周志剛有些動容，他抿著嘴，眼里泛著些淚。

“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回家吧。”周志剛虛聲說著便要起身。

周秉昆按住了他“爸，先別急著走。我還有件事想和你說。”

周志剛有些詫異“還有什么事？我不都說了你做主了嗎？”

周秉昆的表情有些玩味“這個事我沒法做主。還是得你自己拿主意。”

周志剛安穩地坐下“那你說說吧，我聽聽給你拿個主意。”

“爸，我記得你是二零生人啊，也快六十了。你們啥時候能退休啊？”若是按劇情，周志剛退休得等到一九八六年，那個時候的他已經六十六歲了。未免對他太過殘忍，對周家這個家庭也太過殘忍了。

“我啊，我確實是二零年的生人。算來也五十六歲了。其實我的工齡也夠了，但是就領導想讓我多干幾年到時候退休金也能按一個月五十二塊的標準發放。這是領導和組織給我的特殊關懷。”周志剛解釋道。

周秉昆算了算，若是現在退休的話一個月也能發四十塊錢。

“爸，你看咱們家現在這個情況，也不缺這十幾塊錢，您要不早點退休算了。早點退休也能幫我們帶帶孩子，多陪陪我媽。”

“什么意思？這個時候就想開始命令我啦？”周志剛板起了臉問。

“您看你這話說的，哪是命令啊。我這不是給您提建議嗎？這也是為了咱家著想啊。”周秉昆陪著笑說。

周志剛板著的臉消釋了，展顏笑道“你這小子，這么快就接過了我的擔子啦？行，爸就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