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
煙塵四起,茫茫間,已無分天地。炙熱難熬,席地而蕩的火勢兇猛,摧滅枯無母土的草木,也灼燒因干旱而隨處餓死渴死的尸身。缺水,無糧的日子,天下大荒,隨之而來的死亡肆掠開去。
大荒之中,水沁用神力護下的,最后一片綠洲,勉強能維持基本生活的希望之地,也正處在崩潰邊緣。
水沁看著眼前的慘烈現狀,她竟然驚奇與內心,心無波瀾。她何時變得這樣鐵石心腸?她不知道,她也無從知曉。要是以往,見誰受罪,受苦,必定心生憐憫,心生痛惜。可現在的她,不!她覺得自己現在這種狀態堪稱冷血。
大荒之中雒輝樓處,水沁與往日一樣,正在用從淵潭處引來的水泡茶。與這之外的世界,大地龜裂,因無水渴死的生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雒輝樓另外一張椅桌上。
金菊:“她怎么能這樣無動于衷?”
大弈:“這關她什么事情?”
龍吉:“怎么不關她的事情?只要她能流眼淚,那怕是幾滴憐憫天下蒼生的眼淚。天下大荒這樣的情形也就能救了。可她……”。
龍吉沒再說下去,因為龍吉看見了鴻運投過來制止龍吉少言的眼神。
鴻運:“保護好她把,我們的任務不光是查出這地界出現的特殊情況。維和司神殿還讓我們必須保護好她,她在我們在,她如不在了,我們誰也活不了。”
旁邊桌上,水沁聽著維和司神殿特別行動小組的談話,臉上毫無表情,可心里想的是,什么時候自己變得這樣重要,米玄交給他們的任務?還是曦和?亦或是其他的誰誰誰?天下大荒罪魁禍首不是天上那亂來的十個太陽嗎?關她水沁什么事情?水沁在心里覺得這一行成員十分可笑。
水沁覺得非常可笑的事情,偏偏維和司神殿特別行動小組的這群成員深信不疑,惟命是從!
只見金菊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鴻運的話。
玉清面上出現了明顯的不滿,嘀咕道:“憑什么她就要那么金貴?”
鴻運:“憑什么?就憑這里的紫米地里的紫米能起死回生,就憑你現在還有口水喝,不然你也早像他們一樣變成煙塵了”。
鴻運說這話時,眼睛里看的是正在冒著黑煙,燃燒著肉焦味的尸體,那些尸體偶爾會有發出爆破的響聲,與尸體燃燒時喉嚨部位聲帶發出的可怕的聲音。
遠處濃煙滾滾升騰。
大弈將信將疑的聽著其他成員的聊天,心里有他自己的主意。他心想:“這都是怪罪天上那十個太陽。與水沁至少沒有直接的關系”。
大家說了一會兒,不管是水沁的緣故導致天下大荒,還是天上的那十個太陽的緣故。在金菊看來,沉默與逃避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在沒有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前,能拖一天就一天吧。因為后者,天上那十個太陽是他父親天帝帝俊的孩子,那是她的弟弟們。可是這作惡多端的弟弟們,令她低下了高貴的頭顱,也讓她痛不欲生。
大家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長久的沉默中,水沁反復看著手掌上曦和太陽神炎留下的那道印痕。印痕泛著紅光,有種疼痛從手掌直達心口。這樣的疼痛除了讓她揪心之外,也別無其他異樣。水沁抬眼看著雒輝樓外。她的視線觸及帝臺中心,也就是不庭山頂,那個倒扣的鍋底中心。
水沁耳朵里傳來異樣的騷動。她把視線從帝臺移往異樣騷動的地界。
萬獸已破了妖界封印,吐著憤懣的氣焰,向大荒之中挺近。一路上找不到可食之物時,那些剛死去的下界人的尸體就成了它們的美餐。人的尸體被大快朵頤的慘烈,讓水沁心口作嘔,但她心中竟然對這些生靈毫無同情心,麻木不仁是她現有的狀態。
妖魔掙脫封印而來,水沁看見了,其他的維和司神殿特別行動小組的成員也看見了。
張友仁:“快,快抵擋妖獸。妖獸從妖界逃脫了。”
水沁看著手中的茶杯,對張友仁道:“請西王母吧,帶上那頭瑞獸白澤。”
鴻運猛然拍了一下腦袋道:“對啊,白澤妖獸之王。”
水沁:“也不要高興的太早,妖獸之王只能緩解,不能治本。在極度的饑餓與缺水的情況下,活著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其他的一切都會顯得那么渺小。”
龍吉思索著水沁的話,她想說干掉天上那十個太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龍吉知道,在場的每一個維和司神殿的成員都知道的根源在那里,就是不講出來,無非是牽扯的事情太大。
這時大弈手挽雪弓雪箭走出了雒輝樓。
玉清:“你去哪里?”
大弈向玉清揮手,表示不要問。
水沁見大弈的步伐,像是拋且一切顧慮,只為天下蒼生而準備英勇就義的英雄。水沁坐在雒輝樓里,目送大弈上了帝臺。
水均瑀不知何時來到水沁坐的位置,他并沒有坐下來,而是站在水沁面前,仍然是一臉憂郁的神情。
水沁這些日子也漸漸的習慣了水均瑀那憂郁的眼神。水均瑀見水沁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一切在沉默中變的可怕。直到大家看見大弈登上帝臺中心,那個通天橋時,張友仁驚呼:“大弈不會是想把天上那十個胡作非為的太陽給射殺了吧。”
此話一出,所有維和司神殿特別行動小組的成員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的目光都齊刷刷的望向他們的隊長鴻運。
鴻運有些難為情的道:“他的力量不夠。”
金菊:“你們不能這樣做。”
金菊的話,似乎在提醒他們,那十個太陽是他父親的兒子,也是她的弟弟們。
金菊說這句話時是低下頭說的,她知道說這句話出來,對于天下蒼生來說是極為不公平的,即便是如此,她還是說了,選擇了維護親情:“我知道他們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但是在目前不能確定何種原因的情況下,你們不能這樣做。不能私自做這樣的決定。至少我們的主司神沒有下這樣的命令。”
龍吉:“你看看吧,這天下,還要多少人為他們的頑劣送命?金菊,你一味的護短,不是在保護他們,而是在助紂為虐。”
龍吉在說話期間,對金菊動用了法器困龍索把金菊困住了。這也是金菊大意,做夢也沒想到龍吉膽子大膽敢對她出手。
金菊見狀,拼命掙扎著,越掙扎困龍索就勒的越緊。龍吉道:“等大弈把天上的太陽射下來后,我自然會放了你。對于你現在的心情,我自然是能理解的。不過也請你理解,以大局為重。”
水沁對龍吉與金菊的這樣的行為與反應,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張友仁與鴻運現在從水沁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感覺她越來越像那些高高在上,無情無義,冰冷的毫無血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容任何人靠近。
水沁看向每一人的眼神都是冷冷的。冷的讓人打哆嗦。
鴻運:“水沁,你不幫幫大弈嗎?”
鴻運也知道,他自己這句話對于水沁來說是多么殘酷。可是對于神仙來說,所有的抉擇,只需要做維護天下蒼生的決定即可。
水沁冷冷的看向鴻運,把鴻運看的低下了頭。最后他還是鼓足勇氣道:“他們的下場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誰。”
鴻運口中的他們自然是指的是曦和的那十個孩子。
水沁沒有說話,因為天邊奔襲而來的妖獸,目標是進入大荒之中的方向,大荒之中是唯一的下界生靈,高高在上的神仙口中的這些凡人。水沁輕輕的嘆了口氣:“一切都是天意”。
說完,只見水沁右手一道白光飛出,直奔大弈所在帝臺的通天橋橋底。
通天橋橋下的河水早就已經干旱,露出了灰白色卵石。那道白光落入干旱的河中。河中很快形成波光粼粼的水波,水波蕩漾中,長出一棵小樹苗。
樹苗在水波的滋潤下,長出樹干,長出枝葉,漸漸的樹干直插云霄,長出更多的樹葉,葉有三層,每層層層疊疊,如巒疊翠,如峰聳峙。頃刻間長成了一顆通天的大樹,在這里暫且就叫這棵樹為通天樹吧。
水沁知道,有這些還不夠,現在她手里的牌細細數來,在這片土地上還有刑天。所以她很快給了刑天一道音訊傳輸,大意是讓他盡快到帝臺的通天橋來助大弈一臂之力。
光這些還不夠,就大弈的雪弓雪箭是對付不了天上那十個太陽的。
正在愁眉不展之時,水沁突然想起了金器。水沁看向了水均瑀:“你有金器嗎,很純很純的那種?”
水均瑀知道水沁所說的金器的純度,那種高標準的金器純度,他在下界也只見過一件,也是父皇交給他波質耆拘羅胸針時一起交給他的,那部金簡日歷。
金簡日歷作為救命之恩的禮物,水均瑀拿它送給藥叢仁了。水均瑀搖了搖頭,過了很久還是說了:“藥叢仁,他手里有一件。金簡歷法”。
水沁皺起了眉頭:“藥叢仁?金簡歷法?”
水均瑀:“是的,金簡歷法,我把唯一一部金簡歷法送給了藥叢仁。”
水沁有些不可置信的道:“金簡歷法?”
水均瑀再一次肯定的回答道:“是的,金簡歷法。”
水沁:來不及了了,只能先拿來用,之后再給他補償。
水沁突然想起藥小呆。她下意識的喊藥小呆。沒有得到藥小呆的回應。只得讓水均瑀派他的手下去藥府找藥叢仁。
不一會兒藥叢仁親自把金簡送到了水沁手上,水沁并表示,讓眼下的事情過之后,把制造金簡的這一技術教給藥叢仁。
水沁拿著金簡,翻來覆去的看了很久。用金簡鍛十支金箭。這不是誰都能鍛的出的。水沁想起鴻運斬斷帝運衣的場景。于是把金簡歷丟給了鴻運,拿它鍛十支金箭出來。這十支金箭必須要藥小呆的血,才能激發金箭的威力。
水沁:“需要藥小呆的血液,與金簡一起鍛出十支金箭來。要快,時間來不及了。”
鴻運瞪大眼睛道:“藥小呆的血液?”
水沁掃了一眼鴻運“你先去準備,我去找他。”
水沁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與藥叢仁一起離開了雒輝樓。
水均瑀看水沁走出雒輝樓,在后面喊道:“你去哪里?”
水沁:“藥家,找藥小呆。”
水均瑀:“用我的吧。”
水沁回過頭看了一眼水均瑀與愣在那里的鴻運道:“他自己的事情,得由他自己解決。”
水沁與藥叢仁一路無言,藥叢仁并不知道水沁跑藥府是來取藥小呆的血液。
藥叢仁不敢看此時的水沁,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他感覺他像是與她認識了幾生幾世,迎向她的大眼睛時,又覺得那么陌生,但是只要她要的東西,做的事情,他竟然從不去考量利益得失,全都不問原由的為她做了。這一次水沁說需要金簡歷法,他還是不問原由的親自送上。仿佛水沁的事情就是他藥叢仁的事情。藥叢仁忍住自己的心事,回自己起居室時道:“有什么事情用得著的地方,你盡管說。”
水沁道了聲:“好”。進了藥小呆的起居。
藥小呆起居室內。
藥小呆坐在地上與大寶一起拼玩積木。眼前的積木拼起了小木屋,一個男人在小木屋里朝屋外面抱著小孩的女人看,很顯然,他們搭建出來的積木玩意,畫面是溫馨的。藥小呆手中的紅色積木繼續拼著小木屋外花壇里盛開的花朵,拼的很專注,還是大寶先發現了水沁。
大寶用他的小手指戳藥小呆的心口:“爹爹,爹爹,娘親,娘親。”
藥小呆:“別鬧,馬上就搭好了。”
大寶站在藥小呆身邊,目光從藥小呆移向水沁,嘴里親念著:“爹爹,爹爹,是娘親……”
藥小呆聽見大寶不聽的念叨聲,拿積木的手停頓下來。
藥小呆轉頭時,見站在背后的水沁面色蒼白。藥小呆嚇的不輕,慌忙從地上彈跳起來。拉著水沁坐下,忙把手探上了水沁的額頭:“你怎么了,生病了么?我找藥小藥去,找她來給你看病。”
說著,藥小呆就準備去找藥小藥。
水沁見藥小呆這是準備連大寶都不顧了?去找藥小藥?水沁一把拽住了藥小呆的衣袖道:“不用去了,我沒事。我是來找你的,專程來找你幫忙的。”
藥小呆讓水沁坐下來,學著水沁之前拍他手的樣子,輕輕的拍著水沁的手:“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不存在什么幫不幫的,你盡管說就是。”
水沁這時,捧起了藥小呆的臉,像欣賞寶藏一樣那樣看著他道:“我知道,可是,如果會傷害到你,你也會答應嗎?”
藥小呆看著水沁毫不猶豫的道:“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答應。”
這一刻,水沁反倒于心不忍了,有那么一瞬間,心里極為難受,但也只存在了那么一瞬間,這樣的難受就消失了。現在的藥小呆與曦和不同,純情,毫無心機與手段。水沁只知道自己這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冷酷無情,那怕是在面對自己心里的那個最在乎的人。
在水沁猶豫不決的時刻,外邊越來越近的妖獸嘶吼聲,不得不讓水沁回到現實。水沁橫下一條心道:“我需要你身體里的血。”
藥小呆聽言,只是略微的遲疑了一下:“現在?”
水沁點了點頭。
藥小呆用右手把左手的衣袖挽了起來:“來吧,要多少,你自己取。”
水沁接過藥小呆左手的手在發抖。水沁知道這樣做,對藥小呆來說是多么的不公平。可是不這樣做,天下也許再也沒有了天下。
水沁從懷里拿出白玉瓶,放在桌子上對藥小呆道:“待會兒,可能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藥小呆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一副來吧,我不怕的樣子。于是水沁以指帶刀,把玄冰藍焰聚集在中指與十指間,在藥小呆左手手掌心劃了一道口子。刀口有些深,只見赤金色的血液從藥小呆掌心流了出來,水沁忙用白玉瓶接住,她接的很仔細,一滴也舍不得浪費。
在水沁取藥小呆的血時,大寶一聲不吭的溜出了藥小呆的起居室。或許是嚇著了,還是什么,反正水沁不知大寶是何時出去的。
當大寶再次進藥小呆屋子時,是與藥叢仁一起。藥叢仁看見水沁取藥小呆血液的場景,藥叢仁的眼神憤怒的看著水沁:“水沁,你干什么?這樣他會死的。你太過分了。我們藥家人不欠天下人什么。”
藥叢仁從水沁手中奪過藥小呆取血的那只手:“請不要再傷害他。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來替代他。”
水沁見玉瓶里的血液只夠鍛六只金箭的量。她嘆了口氣。知道再取藥小呆的血液,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的確是會要命的,也就沒再勉強。而是沾了酒精,給藥小呆消毒:“小呆,把左手給我,給你消毒,忍著點,會比取血液時還疼。”
藥小呆很聽話的從藥叢仁手里抽回手,放進水沁手里。水沁一邊吹著藥小呆手掌心的傷口,一邊拿酒精消毒。酒精落上去,水沁以為藥小呆會大叫,大嚷,但是藥小呆沒有,只是那張俊朗的臉上眉頭扭成了一團:“小呆,疼可以叫出來的,不用忍。”
給他消完毒,水沁用神力給他恢復傷口。但是,無論水沁怎么恢復,他的左手還是一道深深的刀痕。水沁見狀,下意識的攤開自己的右手,在水沁的右手上,也有一道無法恢復的刀痕。水沁忙收起了右手,但這一幕全部落進了藥叢仁的眼里。
水沁:“小呆,感覺怎么樣,頭暈嗎?”
藥小呆:“有一點。”
水沁忙從懷里掏出一顆丹藥,但是這顆丹藥藥性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她只好從丹藥上取了米粒大小,送進藥小呆嘴唇前:“張嘴。”
藥小呆也十分聽話的張開了嘴唇,水沁喂給了他。藥進嘴時,藥小呆就感覺一股清甜的,帶著蜜香一樣的味道,順著喉嚨流淌進心口,直達四肢百骸。
水沁對旁邊一直看著她與藥小呆的藥叢仁道:“讓他睡一會兒吧。我晚上來給他做些吃食。還有大寶,也要拜托你幫著小呆照顧一下。”
水沁也不管藥叢仁答不答應。她看著白玉瓶里的血液,這是不夠的,她只好以指代道,劃破了自己的手掌,讓自己的血液與藥小呆的血液混合在一起,那瓶血液,從赤金變成了紅中赤金色。
水沁拿著取的血液,匆匆趕回雒輝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