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42年清晨
明海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大樓一層辦事大廳內。
來來回回的人像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各項事務。
“滴嘟,滴嘟,滴嘟······”
忽然,一陣急促的救護車警報聲打破了大廳內的寧靜!
只見,前腳救護車剛在門口停穩,后腳,一隊醫院的急救人員就趕忙迎了上去!
隨后,幾名醫務人員用擔架從救護車上抬下了一名老人,快步推進了大廳!
擔架車下,鋁制滑輪與大廳地面的瓷磚,摩擦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刺破空氣和鋼筋混凝土厚墻,貼著地面及四壁游走往復,仿佛在催促著行人,加以避讓。
隨即,一條綠色通道被停住腳步的人群讓出。
一陣短暫地騷動后,隨著跟在醫務人員身后的少年的遠去,人群恢復了秩序。
病人以及家屬,繼續忙著手頭的事情,或是排隊掛號,或是各項檢查,一次再平常不過的急救事件,并沒有什么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
······
手術室門頭上,“手術中”三個大字,依然發出令人心悸的紅光。
走廊內,少年來回踱步的腳踏聲,不停地回蕩著。
此時的他,早已無暇欣賞窗外,一千五百米高空視角下,充滿科技元素的繁華都市風景了。
十八歲年紀本應清澈的雙眼,此刻,卻滿是焦急、惶恐!
少年那汗水浸濕的雙手,不停地擺弄著手機,不停地,撥打著同一個號碼,但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原本優美的電子合成女聲,在此時,卻顯得那么的無情。
抹了抹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撥打無果后,少年便開始一條接著一條的發起了短信。
他希望這樣做,能得到對方的回應,或是,能夠將消息通知到對方。
但,結果卻依舊另人失望。
“叮!”不知從哪里傳來了一聲鈴響,將少年高度集中的注意力,重新分散了出去。
電梯門旁的樓層顯示屏上,不斷攀升的數字,最終停在了517層——少年所在的樓層。
電梯門打開了,瞬間,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走進了少年的視線。
“王衍!你奶奶現在的情況怎么樣了?”
從電梯內走出的,是一名身著軍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
電梯門打開后的第一時間,他立刻就發現了在走廊上不停踱步的少年——王衍,于是,便徑直走了過去。
“李叔叔,奶奶是突發性腦溢血,現在還在手術室搶救,情況不是很好。”
“我想麻煩你,幫忙聯系一下,看看,能不能讓我的父母,把手頭正在執行的任務先放一放,回來一趟,見一見奶奶。我這邊一直打電話、發短信,他們都沒有回應。”
面對身材高大的李政,王衍一直高度緊張的腦神經終于有所松弛,心也漸漸踏實了下來。
由于父母常年執行秘密任務,難得回家一次,所以,經常來照顧王衍和奶奶的李政,就成了王衍心中,除奶奶之外最親的人。
而父母,雖還有容貌方面的記憶,但概念,卻早已模糊。
不過,面對王衍的請求,李政卻眉頭緊鎖。
他不知,該如何告訴王衍:自己也聯系不上他父母。
可能,對于王衍來說,親情的疏離比奶奶的病情,傷害他的,要更深、更遠!
短暫的寂靜,很快就為“手術中”燈光的熄滅所打破。
隨著“吱呀”一聲門響,主刀醫生從手術室內走了出來。
王衍和李政,旋即轉頭迎了上去。
······
另一邊,在遙遠的土星近地環繞帶內,一顆不知名的衛星上。
“孔部長,王科的兒子,從早上五點鐘開始,到現在,已經打來幾百通電話了,就連短信,也發了上百條,您看這事該怎么處理?”一名職員打扮的男子說道。
對面的辦公桌后,背對男子,坐著一名官員。
他手里夾著一根雪茄,一邊欣賞著窗外酷似沙漠的荒涼景象,一邊優哉游哉地吞云吐霧。
聽到下屬的報告,他不慌不忙地吸了一口濃煙,眉頭皺起。
不知是在品嘗古巴雪茄煙香的醇厚,還是在思考事情該如何處理。
輕輕彈下一段煙蒂后,官員開口對下屬說道:
“你馬上打一個電話給李政,跟他說,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情,都要暫時穩住王科的家人。”
“要求隨便他們提,盡量予以滿足,只要他們不給找麻煩就行了,這么多年來,他一直不是都做的很好嘛。”
又抿了一口煙,官員接著道:
“另外,安排人員,清空王科夫婦手機里,王衍打電話和發信息的記錄。記住,千萬不要讓他們察覺了。”
“‘仙尋’計劃已經進行了將近十年了,這最后的緊要關頭,王科和他老婆劉雯,一定是回不去了。”
“如果他們回去了,沒有按質按量的完成這十年的訓練任務,‘神’會不高興的。”
“好的。”那名職員,收起隨身攜帶的文件,緩緩地退了出去,將門輕輕帶上。
他已經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唉,‘仙尋’計劃,將近十年的努力啊,成敗就在此一舉了!”官員掐滅了煙頭,獨自喃喃道。
······
“我們已經盡力了。”剛走出手術室的醫生,一邊解開臉上的口罩,一邊說著這句,耳熟能詳的臺詞。
原本在電視劇里,最老套無味的劇情,真正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王衍只覺得一陣眩暈。
像是高高在上的上帝,用雷火審判了自己的罪,抹殺了他的靈魂一般,王衍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一瞬間,神情有些恍惚,想哭,卻有些累乏。
想進手術室看奶奶一眼,腿又有些發軟,邁不開步子。
渾身無力做些什么,只是這樣站著、愣著。
在一旁,一直關注著王衍的李政,趕忙上前,將王衍扶到了一旁的座椅上。
可是,還沒來得急說些什么,一通來電就將他支走了。
看李政的神情,這通電話十分重要。
“王衍,節哀吧,我出去接個電話,馬上就回來。”李政拿著電話,起身向外走去。
王衍對此毫無反應,此時的他,眼神空洞,神色黯淡,身體癱坐著一動不動,好像僵住了一般。
但他的思想,卻不自覺地回到了十年前。
······
十年前
“王衍啊,已經到家了,你放下書包,自己去玩,奶奶要去一趟超市,買點兒好吃的,晚上做給你吃,好不好啊?”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一邊幫孫子解下書包,一邊說道。
“好的,奶奶,別忘了,多買點兒果凍,這可是您,答應給我的獎勵。”王衍回答道。今年剛剛八歲的他,還顯得十分稚嫩。
“曉得了,就知道吃,好了,你自己玩去吧,我要走了。”
老人自行換好了鞋子,出門去了。
見奶奶出門了,一個人無趣的王衍,便想著去找爸爸媽媽。
可是,剛一走到父母的臥室門口,王衍就聽到房間里面傳出一陣爭吵聲。
好奇心作祟下,王衍沒有立即敲門,而是貼耳偷聽起來。
“我們要是參加了‘仙尋’計劃,那兒子怎么辦?媽呢?爸走得早,再沒了我們,叫這祖孫倆可怎么過呀?”一名女子的聲音從房里傳出。
王衍聽得出,這是他母親劉雯在說話。
“這些問題,上面都已經交代過了,會安排李政照顧他們祖孫倆生活的。李政的為人,你還不放心嗎?”
“另外,每個月,政府都會發放一筆數額不小的補貼,足夠他們祖孫倆兒生活的了。”
“對于‘仙尋’計劃,上級可是下了死命令的,點名一定要我們來完成!唉,誰讓我們是軍人呢,我們只能服從命令。”父親王科苦悶道。
“可,光是‘仙尋’計劃的第一步,就要足足十年時間啊!”
“在這期間,我們倆一年只能回一次家,十年后,回不回得來還都不一定呢?講不好,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這些,你都能接受嗎?”劉雯質問道。
王科有些失落地回答道:“老婆啊,我知道這些,對你、對我來說,都很難接受。但是,自古忠孝難兩全,為了大局考慮,我們應當犧牲點兒個人利益。”
“接下來的十年里,我們受點兒埋怨,就受點兒埋怨吧。十年之后,如果我們回不來,兒子也十八歲了,他長大了,會理解我們的。”
話音落下,房間里一片寂靜。
······
從那天起到現在,王衍一共見過父母九次,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到了今年,本來兩天前父母就應該回來了,可不知怎么了,一直到現在,父母都沒有回家,打電話也沒人接。
奶奶本就年紀大了,再加上擔心他們,這幾天來,吃不好睡不好,今早清晨,突發腦溢血,從王衍發現到現在,終究,還是沒有搶救過來,離開了人世。
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蒙著一層白布的擔架車,被幾名醫務人員推了出來。
出于某種禁忌,沒有人說話。
醫院里,死人是常有的事,包裹尸體的醫務人員最忌諱說話,尤其是喊名字。
因為,那些剛剛死去的人,其身體機能還未完全喪失,大腦的意識活動也未完全停止。
他們怕死者會記住他們喊出的那些名字,若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晚上會去找那個名字主人的麻煩!
尤其是眼前這位,辭世時,只有孫子在旁邊,兒女卻不知去向,更是容易死不瞑目。
王衍緩緩地站起身來,慢慢向擔架車走去。
即使是再不愿意面對的事實,這一刻也要接受。
他不能,連奶奶最后一面都不見!
終于,將身子拖到了擔架車前,王衍伸出顫抖的手,揭開了那一層蒙在遺體上的白布。
奶奶雙眼緊閉,但仍舊慈祥的面容,霎時出現在眼前。
但是,她,再也醒不過來了,她,永遠的離開了王衍,再也不能陪伴他了!
“嗚嗚嗚···”
一時之間,回想起這十八年來,奶奶對自己種種的好,百感交集的王衍,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慟,淚水奪眶而出,伏在奶奶的遺體上痛哭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醫務人員才上前拉開了王衍,重新蒙好了白布后,推走了尸體。
外面剛剛下起了小雨,一片薄霧朦朧,雨聲伴隨著擔架車的漸漸遠去,落下的,是點點揮之不去的離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