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由夜第一次親自走在不夜城的大街之上，中城區的繁華程度絕非落后的下城區可比擬半分，雖然說頭頂與附近還有那令人心煩意亂的廣告漂浮著，但總的來說少了很多；并且少年發現，簡單地用上一世《賽博朋克2077》里的那些風格來概括這不夜城確實有些草率——至少以李由夜當前的見識來說，與進入不夜城所見相比，越是富裕的地方相對來說，奇裝異服，即殺馬特、抽象風格的越少。

李由夜舉起手試圖遮住來自天空的廣告，在恍惚間，街邊的店鋪內的布置、道路叫不上名字的落葉之木與街上擦肩而過的行人打扮讓少年認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那從未謀面過，只在別人視頻中見到的大型國際化都市似乎也是這個樣子。

“崔先生，再走幾步就是服飾、吃喝玩樂步行街了，特別是服飾方面，中城區乃至整個不夜城最好的店鋪都開在那兒，甚至社會的高層都在這兒訂制衣物，用日進金斗來形容毫不為過；高層隨便一頓飯，一件衣物便是普通人一年的積蓄。”高懸的不夜之輝下，萬真走在李由夜前面的半個身位，為少年介紹，仿佛真的是一位熱情的導游，為初來乍到的游客講解道，他又指了指與之相對的一邊，從那邊傳來的光亮強度更甚，但也更為雜亂，“而在那邊，他們正在我們不要的垃圾堆中艱難刨食，以期望下一頓能勉強填個溫飽。”

曾看過地圖的李由夜知道他所指的方向大致是什么地方：下城區的克斯頓林。

“饑餓、貧窮、疾病、幫派糾紛……”說話間，一陣風呼嘯而過，將死死抓住樹枝的枯葉卷起，送到天上洋洋灑灑飛舞，他抬起眼眸望向那兒，“您看，就像這季節里的枯葉與微風，隨便一丁點兒的微小起伏便能把他們的性命剝奪，很難想象這能發生在一個現代化程度如此之高的都市中，不是嗎？”

“你叫我來，到底打的什么算盤？有事直接說吧。”李由夜停下腳步，死死地盯住他的背影，這在奔波的人群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還是，有計劃了？”

萬真沒有回答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注視著李由夜，手指所指的方向微調些許，與周圍不同的是，那兒似乎布滿灰塵，在霓虹的照耀之下，將整個天際染成夢幻般的色彩，似乎永遠不會消散，并且正在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朝著兩邊緩緩擴散著；即便是相隔幾個區域，還是能隱隱看到些許；而那原本的高聳的煙囪，在這而僅僅能看到一群黑色的長條狀小點。

前文提到過，那是下城區的萊福區域。

隨后，他移開目光，雙手像是在拖起周圍的一切，像異界的旅客展示著不夜城的真實景觀，而令李由夜驚訝的是，周圍的人流忽視了他們，像這浩瀚的人群中，他們兩個是例外的存在：“不夜城圍墻中最遠方區域的名字叫做‘萊福’，它是不夜城中最多的工廠聚集地，95%的工廠都在那兒立足。伴隨著轟隆隆常人無法忍受的巨響，他們里面的工人不分日夜的加工化工品、食物……就像是心臟，所以它被《今日燈塔》冠以‘不夜城的心臟’之雅名，而實際上呢……下城區的人更愿意將其稱之為‘月工廠’。”

“您知道的，在我們的廢土文化中，月光的所作所為導致它從來不是一個代表著好意愿的單詞。”萬真左手戴著的指環閃耀著黑色光芒，提供著來自于瘋狂混亂之源存在的神跡，“死亡與瘋狂才是它的意思，所以，這代表著什么？這代表著他們認為進入那些所謂的‘心臟’便離死不遠了，他們是在用健康與生命來換取那微薄的酬勞。”

“痛苦……不，就連痛苦都在流水線般的惡劣環境中消退了，唯剩下麻木——那才是那里人們的精神狀態……”

“很難想象這能發生在一個現代化程度如此之高的都市中，不是嗎？”

風將那飄落的枯葉吹到對方的手上，他俯身輕輕地將其放下之后，又用這句說過的話再次問了一遍。

“……是。”李由夜總感覺對方的說法有些怪異，但一時半會又說不出來疑點在哪，他終于回答了萬真的問題，又詢問起心中盤旋已久的疑惑，“可我還是好奇，你叫我出來就是為了我做思想工作？那日樊云濤的說辭不是和你這深層含義大致相同的一遍嗎？這……它很重要嗎？”

“很重要，非常重要。”萬真神色凝重，像是面對虔誠的信仰，“至于樊云濤那日他確實告訴過您，但恕我冒昧，我認為您當時聽沒有進去或者得到的感觸很少。”

“所以你再講一遍，期望我理解組織的綱領中的深層含義——即行動與存在意義的正確性？”

“是的。”即便是李由夜眼中沒有露出任何的情緒，但不自知怎的，萬真似乎從中捕捉到一種嘲弄的意味在，不過他并沒有像常人一樣為此憤怒，他只是冷靜地大方承認道，“我看得出，您當時的選擇是迫不得已，現在沒了普通人所能看得到的威脅，我覺得您可能不會好好的配合我，所以才和您這樣傾述。”

那你是不知道我任務重要程度的含金量……李由夜笑了：“普通人看得到？他不是被安保們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監禁起來了嗎？連上個廁所都一覽無余，毫無隱私可言——這就是普通人能看到的？就算是換作專門吃這碗飯的越獄專家來，恐怖也不能逃出去吧？”

為了安撫他的情緒，前幾天曾有人告訴過李由夜樊云濤的現狀。

“……”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隨著那眼神的出現，奔涌的人群、風中的殘葉、五色的光線似乎也定格于此，像是在告訴李由夜他要的答案不言而喻。

那眼神讓少年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