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職業，說實話有些難以啟齒。剛上班時候，被同租的室友知道了，足足嘲笑我半個月，我就再也沒跟任何人提過我是干什么的。

我是做死人生意的。但是這生意并不低俗，我賣的，是人生的永恒。非要往白了說，就是賣骨灰盒的。

火葬場這檔買賣，原本是壟斷式捆綁經營，根本用不著推銷員，因為老板和領導有關系。

然而現在這年頭，你有關系，別人沒關系也能買關系，見你賺錢了，便個個模仿你，只要有利可圖，誰管是不是原創的。

于是競爭越發激烈，老板的營業額逐日連降，只好請了經濟管理專業的我。

應聘的時候，老板就說了，把你學的知識可勁兒施展吧，只要能把盒子賣出去，叫爹叫爺都得叫，營業額上去了，分紅提成少不了。

所以我上了幾天班后，感覺自己這半輩子的節操，全都毀在了這里。

骨灰盒生意背后的利潤大得驚人，說不好聽點，這是本來積陰德的事兒，變成了損陰德，日子久了，難免會碰見一些不干不凈的怪事。

比如周三那天，當時距離打烊還剩不到一個小時，我看空蕩蕩沒人的店鋪，認為不會再來人，就想打個盹，剛一迷糊，門口忽然走進來一個老太太。

老太太年紀挺大，走路借著拐棍不說，幾乎還是一步一挪才走進店里。我看老太太脖子上，手上還有耳垂上金光閃閃的幾樣東西，心里有數，趕緊迎了出去。

“阿姨您好，來這里坐，我給您倒杯水。”我殷勤著給老人家安置著，把店鋪的商冊放到老太太跟前。

“我們這兒金鐘、金塔一水兒齊著，您看看需要點什么？”我翻開畫冊給老太太介紹著：“都是大師傅精雕細琢，又從印度請來高僧開過光的，端的是富貴吉祥，只要用過的，個個都說好！”

老太太看著身體不咋地，說話卻特別噎人：“小伙子，聽你這么說，難道用過的人還回來跟你道了謝不成？”

“您看這話說的。”我當老太太跟我講笑話，樂呵呵說道：“您是誤會了，我是說，用過人的家人，都是我們這兒回頭客，畢竟這東西有講究，跟您說個秘密，這要是用得好了，還能福蔭后人呢！”

“這么說，小伙子你還懂這個？”老太太一挑眉，似乎來了興致。

我趕緊不動聲色把畫冊翻到最后一頁，指著上面那個最貴的七寶玲瓏塔，對老太太開始侃。

“您既然問了，我也不好亂謙虛，咱就是干這個的，對東西沒點了解，哪兒能打開門做生意啊？”我說，“您也知道，這是一錘子買賣，誰也不想自己駕鶴走了后，還讓人再處理一回，所以這寶壇啊，就必須耐溫耐磨耐壓，還要防潮防蟲防氧化，力求一個永垂不朽。”

“可這問題就來了，不管多好的木頭，只要埋地下，都得腐壞啊，所以我一般都不給人推薦這木質的。”

我這半真半假的話一說，老太太臉上頓時動容，明顯有些信了，于是我趁熱打鐵，接著往下侃。

“我一般給人推薦的，要么是陶瓷的，要么就是玉石的，因為我們也要為顧客考慮性價比的同時，也要考慮個審美和實用價值，但是這兩樣材質有個缺點，太易碎，以您的身份，得看看這個太空納米材料的七寶……”

我這邊正侃得起勁，老太太卻突然臉色一暗，不等我說完，杵起拐杖就往外走，邊走邊嘆氣：“東西再好有什么用呢，我都不知道燒了誰能給我收……”

老太太的話，讓我眼前頓時亮了起來，我趕緊扶著老太太胳膊，一臉正色沖著老太太說道：“阿姨，我看您跟我也算是相見有緣，這樣，您的后事我管了。”

雖然在店里呆得不久，我還是學了好些東西。

這樣的老人，就得打感情牌，在賣骨灰盒的同時，給她推薦點附加服務。您有所不知，干這一行不僅和火葬場有關系，跟醫院也是連著線的，老人不行了的時候，總得搶救一下，這救命的藥，總不能用國產的吧？病房更是不用說，指定得是加護的。

這要是談下來一筆業務，兩邊的提成加起來，說不定比賣骨灰盒都多好幾倍。

老太太回頭打量我一下，臉色頗為意動，聲音顫抖著問我：“孩子，此言當真？你沒騙我吧？”

“您看這話說的！”我趕緊雙手握住老太太骨瘦如柴的手，竭力裝出一副親孫子表情，沖老太太發誓詛咒：“我陳東今天要是騙了您，就讓我天天鬼纏身，不得好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演技好，老太太又坐了回來，問了我一些細節上的問題，當場就把隨身的一個布兜推到我跟前。

我一打開就驚呆了，臟兮兮的布兜里面，全都是紅燦燦的鈔票，一刀刀，上面還扎有銀行的出庫印章帶。

老太太出手就是大手筆，用五萬八千八百八十八，直接買下了我們的鎮店之寶納米七寶玲瓏塔，另外又把剩下的四萬甩給我，讓我全權負責，安排她臨終前入院和火化的一切事宜。

這真是一單撿到寶。近十萬的成交價，讓事后所有聽說的人，無不艷慕。就因為這事兒，老板一高興，讓我做了副店長，把我的提成點一下子提高十個，同時還加了底薪。

霎時間，我對我這工作再也沒有自卑感，手里有了錢，日子更是過的春風得意。

而沒想剛過不到一個月，有天早上，我還沒起床，迷迷瞪瞪接到個電話，一聽是老太太的聲音：“陳東，到我家來，送我去醫院，我不行了。”

雖然想過老太太可能沒多少日子，但我也沒想這么快，不過這么一來也好，等于醫院那邊的提成馬上就要到手了。

我給老板打了招呼，他馬上安排關系戶醫院的救護車，載著我一起去了老太太家。

可沒想，到了老太太家，我領著醫護人員剛到門口，竟然看到一群警察圍在樓道里。

我眼尖看得仔細，老太太家客廳里滿是血污，中間躺著一個蓋著白布的人。

“你們干什么的？”一個警察注意到我這邊，我趕緊把老太太的事兒和她跟我簽的合同遞給警察看。

警察看了兩眼后，沖我擺擺手道：“跟你簽合同的老太太已經死了，死亡原因我們正在調查，你把電話留下，可能之后會找你協助調查。”

我不禁愣在當場，身后跟著我來醫護人員聽了，直接丟下我，黑著臉敗興而歸。

人死了，又涉及到警方處置尸體，醫院這邊算是沒錢拿了。

可我還不能走，留下電話，又問了下警察：“老太太這什么時候出的事？她還委托我給她辦身后事，我什么時候能拿回尸體，替她出殯下葬？”

“這個到時候我們會通知你的。既然你是她的委托人，我也可以告訴你，老太太死亡時間應該是一天前，不過你怎么現在才來？說不定你早來，就不會出事了。”

我失魂落魄的下樓，腦子里一陣嗡嗡響，一天前……那今天早上誰他媽給我打的電話？

掏出手機，我看到老太太給我打過來的通話記錄，這才發覺手機上顯示的是一個未知號碼。

頓時我感覺渾身像是被冰水澆過，整個人都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