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在法庭上揮斥方遒的名律師，這張嘴還真不是一般人能討到便宜的。
羅息厲聲道:“不要給我說什么影響深遠說證據不足。”
“你們來自不同專業的專業人士，比誰都清楚，現在的證據即便不能證明他的無辜，卻也能洗清他殺人兇手的身份，至少可以進行二審。”
“真正的犯罪分子正在逍遙法外，無論出于什么樣的目的，殺人了就是殺人了，需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她的話，讓那些人抿著嘴唇，完全提不出反駁的話來。
法學專家還是忍不住，說:“即便你能拿出證據，可在法庭上，任何證據并非無懈可擊，你可以認為他是無辜的，檢控方同樣可以認為他有罪，這些不過是障眼法，目的就是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洗清自己的嫌疑？”羅息仿佛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毫不松口，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他的所作所為原本就是讓所有人相信他有罪，他不是為了洗清嫌疑，而是制造了自己有罪的證據。在法庭上，他連一句辯解的話都沒有，是因為知道無可挽回嗎？”
“更多的是他在期待，期待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不會連累其他人，以自己有罪落下帷幕就是最好的結果。我雖然不清楚他當時的心理，也不明白他的目的，可我認為如果證據產生沖突，那就要繼續尋找新的證據，一定不可以因此違背了我們從業的初衷。”
杜陵秋也沉靜的開口:“我們不應該因為主觀認知就否認任何一個人辯護的權利，哪怕他的確有罪。”
其他檢察官也連連點頭，雖然這樣很矛盾，但聽起來同樣很有道理。
可那些專業人士仍然滿面愁容，并不想輕易更改看法:“我們很理解你們的心情，可是現在發生的這些，已經在民間產生很大的輿論，如果我們不能完善處理，一定會引起更大的風波，到時候該怎么辦？讓他們有樣學樣，即便殺人了，也能制造出無辜的證據？”
制造出無辜的證據？
即便這些證據由專業人士提供，他們居然還能說出這種話？
羅息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所有的專業人士，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而杜陵秋突然開口了:“任何人都相信法律的公平公正，他們更有看到的是為受害者主持公義，讓無辜者免于受罰，我們現在所堅持的是為了公平正義嗎？不，我們是不想承認自己的過錯！”
痕跡專家爭辯:“目前壓根無法證明那些證據的真假，用提出證據不足，也是為了保存大家的顏面，不至于太難看。”
“法律的目的不是為了維護誰的面子，是為了保護所有人的合法權益。”羅息表情分外凝重，疾言厲色，“我們從事這樣的行業也不是為了面子，而是為了伸張正義。那些人明明那么相信我們，可我們又做了什么呢？”
“為了自己的面子，就可以屈枉正直？為了那些虛無的東西，就可以讓本就無辜的人的深陷牢獄之災？這就是你們選擇各自的行業的目的？”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就連檢察官都覺得慚愧，一開始，他們好像也有這樣的擔憂。
而這一番話，讓那些所謂的專業人士徹底沒了聲音。
……
離開檢察院時，已經到了傍晚。
杜陵秋和羅息并肩走在臺階上，心情格外沉重。
雖然羅息以一己之力改變了那些專業人士的看法，同意進行二審，但在量刑上，仍然堅持重罰。
杜陵秋看著她，安慰道:“這已經是很好的開始了。”
羅息情緒不高，低聲道，“我知道，可這樣進行二審又有什么意義呢？只是換了個罪名？”
杜陵秋嘆了口氣:“羅息，我們都知道，法院有法院的規矩，不可能有太多的突破。”
“是啊，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羅息淡淡的笑了笑，“可是我無法理解，無論是否學習過法律，無論是否成為律師，可我始終認為，如果錯了，就是錯了，但不能一錯再錯，要學會更正……”
“很多人都說我連律師都做不得，因為我的父母……”夕陽西下，她的臉也如同這片夕陽一樣，有些落寞，“即便我沒做過錯事，可因為這樣的父母，我始終會被有色眼鏡對待，我一直堅持著，自己經受了這樣的不公平對待，就一定要其他人享受到應得的公平。”
杜陵秋轉頭看她，只見橘黃色的天空下，她的側臉格外白皙，帶著一絲脆弱，聲音中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叫他有些無措。
他輕聲道:“羅息，你該知道的，人所能做的有限。”
“是啊，人所能做的有限。”羅息苦苦一笑。
“但即便如此，只要是一個做錯了事，不僅毀了一輩子，哪怕是自己的家人。都會受到牽連，是這樣嗎？是不是這樣，哪怕是無辜的，因為身邊人做錯了事，也就錯了？”
“呵，我大概知道了，怎么會有證據不足的說法，因為天平本就不是平的，有很多種情況可以左右。”
杜陵秋默然，不知該說些什么。
事實便是這樣，很多事，情理不相符，而且，很多時候，有些事情本就說不清。
羅息沒有出聲，無意識的看了下手機，從她離開警局，到現在已經大半天了。
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不久前蔣楠寒發了條信息來，問她什么時候結束，他過來接她，當時正忙著應付那些所謂的專業人士，那里有時間看手機。
杜陵秋深深看了她一眼，“要不然，我請你吃頓飯？”
羅息此刻哪里還有心思吃飯，還沒來得及出聲，就看見……
突然降下來的夜幕，路燈還沒來得及打開，晦暗不明的夜色里，有一個人站在不遠處，就這樣淺淺看向這邊。
羅息看清他的模樣，面色平靜，說不清是什么情緒。
她看了好幾秒，全然忘了杜陵秋還在身側，直接走向蔣楠寒。
蔣茗韻失蹤好些天了，也不知張行那邊現在是什么情況。
他……
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想到這里，羅息的輕易有些復雜。
她其實猜到蔣茗韻遇害的可能性很大，那個組織，是不可能允許背叛他們的人還活著，一定會解決掉。
所以……
蔣楠寒就這樣站在那里，不言不語，默默地看著她。
他的視野里只有她的存在，其他人就仿佛是路邊的一棵樹一棵草，全然不會放在眼里，也沒有什么不同。
嗯……
好吧，這算是意外的驚喜，無論發生什么，有他在，她都有勇氣去面對。
這一刻，她終于體會到一個人和兩個人的不同。
一個人的時候，喜怒哀樂都是自己一個人承受。
兩個人，會相互感染和安慰。
或許，這就是老天給她的最好的禮物，因為她的堅持。
無論曾經遭遇了多少痛苦折磨，失去過多少，這一刻，都無關緊要了，因為，她知道以后生命中會有他，他會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