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來的囚車

兩輛馬車來到了齊國首都——臨淄的城門口，便在守城官的安排下，由一支新隊伍護送，直奔齊國王宮去了。

此時，齊桓公正坐在大殿之上，面前放著一個條案，案上擺著肉食和酒。大殿的側下方，坐著大夫鮑叔牙。齊桓公今天很高興，他端起青銅爵[3]來，說了一句：“請！”鮑叔牙立即也端起爵，將里面的酒一飲而盡。

“應該要到了吧？”

“君上且再寬心等待，應該快到了。”

不一會兒，只見殿外跑來一個宦官報道：“稟君上，魯國使者已至，管仲也被押來了。”

“好，宣他們進來。”

齊桓公立刻收回了臉上的喜悅，瞪大眼睛，皺起眉頭，一副怒不可遏的面孔。鮑叔牙見此，忍不住偷笑。

不一會兒工夫，魯國使臣便來到了齊桓公的大殿中。

那使臣捧著漆盒，對齊桓公說道：“君侯，我奉我家君上之命，特獻上公子糾[4]的首級。管仲也已帶到，還請查驗。”

“好，很好……”齊桓公的聲音很洪亮。

一名侍從急忙走下來，接過使臣手中的盒子，放在齊桓公的桌子上。齊桓公打開了盒子，只見里面裝著的果然是公子糾的人頭。他滿臉血污，緊閉著雙眼，似乎心有不甘。齊桓公皺著眉頭，一臉悲戚。

“鬧到這種局面，豈是寡人情愿的？”他不免哀聲長嘆一聲，眼角垂下了眼淚。

“你一路勞頓，辛苦了，請到驛館中休息吧。”齊桓公擺了擺手，使者走出了大殿。

這時，齊桓公對鮑叔牙眨了眨眼睛，鮑叔牙會意地笑了笑，便走出了殿外。只見囚籠已從車上搬了下來，放在了石階下面。

“夷吾[5]，夷吾……”鮑叔牙喚了幾聲。

那囚車里的人撩起遮在面頰上的頭發，露出臟兮兮的面容，看見鮑叔牙，便苦笑了起來。鮑叔牙忙命人打開囚門，將他攙出來，脫去枷鎖。

隨即來到大殿上，鮑叔牙向齊桓公作了一揖，回到原位，留下那囚犯傲然立在殿中。齊桓公眼睛死盯在那囚犯的身上，活像是一只餓鷹瞧見了獵物。

“管仲，你可知寡人為什么沒有殺你？”齊桓公故意抬高嗓門叫道。

“我當年沒有射死你，算是你的造化！”管仲反而冷笑了一聲，說道。

“造化？箭射在了衣帶鉤上，能說這不是天意？又好在寡人急中生智，咬破舌尖，假裝吐血身亡，才瞞過了你，這豈非人謀？如今你還有什么不服的？”

“只怪我大意了，沒有再補上一劍！”管仲咬牙切齒地說道。

一旁的鮑叔牙見此，連忙大聲喝道：“夷吾，休得猖狂！齊侯想殺你還不簡單，何必多此一舉，你還不明白嗎？”

“要殺就快點……”

鮑叔牙搖了搖頭，禁不住笑出了聲：“你若真想死，又何必等到現在？為什么不像召（shào）忽[6]一樣自殺，而是懇請囚禁呢？”

“那是因為……”管仲的表情忽然有些慚愧，“因為我……”

“我替你說了吧！”沒等管仲說完，鮑叔牙便搶話道：“正因為你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你才不愿意那么窩囊地死去……因為你要活得有尊嚴，死得有價值！”

昔日的老友，一語中的，管仲的眼里頓時漾出了淚花。此時一陣寒風刮來，管仲的身體不禁在破衣爛衫里打起戰來。

齊桓公見狀，趕緊走下臺來，轉怒為喜，說道：“是寡人委屈先生了！剛才只不過是寡人試探先生……還望恕罪，恕罪啊！”

齊桓公恭敬地行了一個禮。

“來人！取我錦袍來……”

身邊的侍從捧著漆案，奉上金絲錦袍一套。齊桓公親自取來，為管仲披上。

“寡人早聽鮑叔牙言先生智謀超群，是天下少有的賢人……目下齊國動亂剛止，百廢待興，正是先生顯能盡才之時，縱使先生對寡人心存芥蒂，可齊國不也是先生之祖國嗎？難道先生忍心不為祖國效命，像那匹夫匹婦一般，自殺了事？”

齊桓公如此禮賢下士，管仲始料不及，正不知如何應對，這番話又出，管仲不禁心服口服，忙跪伏地上，說道：“我與君上有一箭之仇，君上不計私怨，反勉我以齊國大業，我管仲何德何能，得君上如此厚待？”

齊桓公忙扶起管仲，說道：“能得先生輔佐，寡人榮幸之至！”

“臣必舍生忘死，以報齊侯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