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戶名單”，這個看起來粗陋的app在牧遲眼中，此時卻是如此的復雜。

他手指輕輕敲著桌面，這是他習慣的思考的姿勢。

聞柳苑一幢層高七層，一層三戶，對應的便是app上的二十一個頁面。如今信息詳細的只有102室：

“102室，寧海晏，女，22歲，種族：灰犬。”

“力量：A；速度：A；妖術：D；妖力：C。”

“什么二次元軟件……不對，寧海晏那細胳膊細腿的，身高也就那么丁點，怎么還能有力速雙A的評級啊？”牧遲看著這更新過的住戶信息，眼角直跳，“真就力速雙A弱女子？”

不過當他目光瞥到地板上那個寧海晏失神一腳砸出的坑時，立刻理解了一切。

“所以，當房客交完‘房租’后，app上的信息會得到完善，顯示出房客的能力面板……”牧遲沉思著，“目前每一戶都有入住信息，也就是說，除了我住的101室之外，這幢樓里有20只妖……”

誠然當代網絡沖浪青年對事物有著極高的接受程度，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已經和妖打過一次的牧遲對這樣的現實更是已經可以波瀾不驚，甚至還能在橘貓妖蘿卜的肚皮上踩上兩腳，聽對方發出愉快的喵喵叫聲。

然而困境是無法避免的，他清楚地認識到問題的關鍵點所在：

妖這一存在，絕對不會都像隔壁的寧海晏一樣好相處——雖然按二叔所說，這幢樓里有不少年輕白領，但就寧海晏那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外貌，都能有著力速雙A的恐怖面板，隨便一腳踏出一個坑，誰知道那些白領的人皮下懷著什么樣的心思。

說不定一拳就能把整幢樓都給拆了呢？

“我的好二叔欸，你這不是讓我來擺爛享福的，你是把我扔進妖怪大本營，讓我來受苦的啊！”

這和去動物園看老虎、結果掉進老虎洞里有什么區別啊？

不過相比起手無寸鐵掉進老虎洞里的游客，牧遲好歹擁有些自保的能力。

他體內有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妖力”，而且從寧海晏的話里來看，似乎他的妖力還一點兒都不低。但這份妖力似乎正是自己接手這棟樓的原因——

“租戶交給我的房租是要靠妖力才能發動的能力……按照面板的顯示，應該是‘妖術’？”

“如果這一切都有一個幕后推手，而并非巧合，本就都有所關聯……”

“那他希望我做的事情，就是去妖怪房客那里一個個收租，從而獲得他們的能力？”

這么明顯的陷阱，真的有人會踩進去嗎？

想明白了這些，牧遲感覺自己此時就踩在深淵的邊緣，再往前多走一步，恐怕都要萬劫不復，被徹底纏在其中。

而“設計”這一切的二叔……如果說看不到妖是巧合，讓自己來收租是巧合，整棟樓也是巧合，自己收租就能獲得妖術也是巧合……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啊！

他直接一個電話打給二叔，回答他的是一片盲音，不知道是因為在飛機上接不到，還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但不管如何，都已經看透了現象的本質，還傻不愣登地往里跳——他可做不出來這種事！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潤！

身上沒多少錢也無所謂，大不了去找好兄弟過度一段時間，他的行李箱甚至都還沒拆開，連收拾行李都不用——

牧遲迅速地換了鞋，拉著行李箱就要出門。身后傳來蘿卜不斷的喵喵聲，他回過頭去，看到橘貓妖此時弓著身子，渾身毛發都炸了起來，連尾巴都藏在兩腿間。

“你怕什么，我又不打你，我只想和你們說byebye！”

牧遲沒有帶上橘貓的心思，他拉著行李箱大步走出門，還未來得及關門，猛然一股陰冷的風撲面而來，刮得他渾身都一個哆嗦。

而他再抬眼時，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

就在他那一哆嗦的功夫，前方的單元門已經從公寓常見的玻璃單開門，變成了對開的青銅大門。

外頭的明媚陽光被青銅大門徹底隔絕，昏暗的樓道里陰風陣陣，頭頂的樓道燈抽風似的閃爍著，燈泡不斷發出“滋啦滋啦”的雜音，似乎下一秒就會炸開。

又是妖搗的鬼？這次又是被什么妖盯上了？

他向后退著，想要退回自己的房間里，但一摸卻是冰冷的墻壁。回過頭去，身后的101室連門牌帶門都消失不見。

“這是發現我要跑，想把我直接摁死在這里，連后路都給我斷了么？”

牧遲緊皺著眉，昨晚被橘貓妖襲擊的危機相比此時，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我還以為有問題的只是我的房客……現在看來，這棟樓都不對勁啊！二叔！”

101室消失不見，寧海晏住的102室和“顧驚”住的103室倒是都在，只是這兩戶……原先它們的防盜入戶門，此時都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兩扇憑空豎在那里、被濃霧籠罩的霧門。

霧門。

在蒸汽平臺久經征戰的牧遲對這玩意兒可沒多少好印象，在經典魂類游戲中，霧門的后面便是一個讓玩家死去活來的boss……

他吞了一口唾沫，理智告訴他，這霧門絕非是他該碰的，他唯一能走的方向便是此時緊閉的青銅門。可還沒等他邁步，103室霧門的霧氣忽然開始劇烈波動，一陣陣怪異的咔啦咔啦的聲響在那霧氣之后響起。

牧遲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但他才剛拔腿，那霧門當中猛地一截白色的東西躥出，一瞬間便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將他向著103室猛拽過去！

“我靠！”

牧遲錯不及防下，被向前拽出了三四步，他下意識抓住側邊的樓梯扶手，但那股巨力遠勝過昨晚橘貓妖的觸手的力量，一陣撕裂的痛感下，他不得不松開手，繼續被拽向103室——

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那波動的霧氣間，牧遲已經看到103室內那片濃濃的血污色！

絕對不能被拖進去！

他奮力掙扎間，一只手忽然從側邊的102霧門內探出，抓住了他的胳膊。隨后面前亮起一道閃耀的黑光。

那抓著他的白色東西在黑光下咔咔破碎，那只手一用力，便將他拽進了霧門內。

“噔噔噔！”

牧遲連著重重踏出三步，直到撞到一邊的柜子上，才穩住身形。

他看向身側，寧海晏嘴里叼著一根棒棒糖，一手才松開他的衣領，另一手則握著一柄寬厚的黑色直劍，一臉迷惑地看著他，不解道：“房東，你說你沒事去招惹那家伙干嘛？”

“啊？”

“103室的那位，他可兇了，聽別人說是走了歪路的骨妖，但要我說，骨妖就沒有正經修煉的……”

“還是因為房東你的肉太香，被他聞到了？外頭的妖多少沾點神經質，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開始發瘋了。”

“這么說來，房東你自己出門可得小心，已經化人形的妖倒還好說，但那些沒化形的妖要是聞到你的味道，指不定就要把你抓走吃了。”

“要我說，還是這里住著最安全，舒坦！”

寧海晏及拉著拖鞋，自顧自地隨口說著。

牧遲此時驚魂未定，聽著寧海晏那天方夜譚般的內容，忽然感覺口袋里手機一陣震動。

他掏出手機，租戶名單app的頁面此時自動跳出，一個紅色的驚嘆號在屏幕上閃爍著，亮得晃眼：

【緊急任務：平息103室租戶‘顧驚’的暴動。

任務時限：6天23小時59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