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克思自然觀的生態意蘊及當代價值
- 齊曉明
- 5333字
- 2022-11-18 15:05:56
第一節 問題的提出
馬克思主義理論自產生以來,對世界歷史的影響遍及全球,具有超越時空的巨大意義。無論在哪里,即使不同意馬克思理論觀點的人也要對他的思想表示無比的敬意,因為馬克思的學說總能在人類迷失方向之際給予警醒與啟迪。法國哲學家德里達對馬克思贊譽說:“不能沒有馬克思,沒有馬克思,沒有對馬克思的記憶,沒有馬克思的遺產,也就沒有將來;無論如何得有某個馬克思,得有他的才華,至少得有他的某種精神。”[1]這個偉大哲人的判斷到今天仍然有效,因為無論就其性質還是就其內容來說,馬克思主義仍然是當代的哲學,人類社會仍生活在馬克思闡發的歷史規律中,其當代性也就是其真正的歷史性,因此對當代人類社會的發展仍然有非凡的指導意義。
馬克思主義始終與人類的命運保持著最為密切的聯系,更是與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近代以來,中國共產黨人選擇了馬克思主義,推進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形成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中國革命、改革和開放的偉大事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長期以來,中國共產黨形成了理論聯系實際,以問題為導向的理論研究傳統。問題導向就是理論研究要“有的放矢”,把解決時代課題作為理論研究的目的。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生產方式的改變,時代課題的不斷涌現,呼喚人們去發現長久以來被遺忘或是被忽略的馬克思主義的思想,使以萌芽或胚胎的形式藏于馬克思哲學母體中的理論得以彰顯,使其能夠被重視而得以系統的研究。
近幾十年來,生態環境惡化越來越成為世界性難題,如此情形下,馬克思自然觀的生態研究日益成為被頻頻關注的學術主題,學者們希望在馬克思主義理論中找到解決生態問題的思想資源。盡管在馬克思生活的年代,生態環境問題還沒有給人類的生產和生活造成嚴重的威脅,馬克思和恩格斯也不可能對生態問題進行專門的研究和論述,但他們對生態和環境的關注已露端倪,有關闡述多散見在其經濟學和哲學文本中。這些觀點并不系統,但是其生態思想豐富而具體。基于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深入思考和對世界所面臨的生態環境問題的現實考量,需要我們深入探究馬克思自然觀的生態意蘊及當代意義。
一 擺脫傳統教科書體系的束縛是一個重要的理論課題
20世紀50年代,中國的學術界就開始對傳統教科書體系進行反思。1982年,在桂林“現代自然科學與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研討會上,以復旦大學俞吾金為首的七個青年學子遞交的關于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提綱,提出的問題振聾發聵,引發了學術界更加深入的思考,即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照搬蘇聯教科書有一個未被證明的前提,那就是不論是其內容還是邏輯體系都是正確、合理的。[2]在嘗試解決被“認為絕對正確的馬克思主義是不是一個凝固的體系”這個問題的過程中,掀起了重新詮釋馬克思主義的熱潮。除了“實踐唯物主義”的構建外,出現了“人學”、“類哲學”和“實踐人本主義”等新的哲學形態,在這些可貴的理論探索中,包含著學者們要擺脫理論困境所做的艱苦勞作;還有的學者不滿足簡單地宣布傳統教科書體系的不足,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內在理論邏輯做了有效的厘清,對有關現代化的現實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探討,涌現出很多新成果,極大地增強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活力。但是,可以說這個“正本清源”的工作持續至今仍然沒有結束,因為理論界研究的新成果極少被納入大學的統編教材中,一些大學的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課上還沒有沐浴這些新的思想和見解,授課教師和學生的頭腦仍然深深地陷在教科書的體系中,這種理論研究與理論教育的脫節現象不能不說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一個“怪現狀”。
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哲學界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近代舊唯物主義冒充馬克思世界觀的危害,近代舊唯物主義使馬克思哲學的本質原則——實踐、歷史和辯證法變成外在的和無關緊要的東西,由此,馬克思主義研究陷入舊唯物主義之網,遮蔽了馬克思哲學的本真精神和當代價值,這無疑會產生很大的危害,極大地影響了馬克思主義發揮其指導現實作用。所以,使馬克思哲學超越舊唯物主義的重要性日益顯露出來。
針對以上分析,為使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回歸其本來面目,應加強理論研究中的現實針對性,徹底拋棄使馬克思主義哲學窒息的教條式、形而上學的研究方法,彰顯出馬克思哲學革命的重大意義。因此,通過恢復馬克思哲學研究中實踐的中介、歷史的維度和辯證法的靈魂,否定完全偏離馬克思精神實質造成的對馬克思主義粗糙甚至是錯誤的理解,挖掘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蘊涵,從而形成正確的研究方向和更切近馬克思的理解,是當前非常重要的理論任務。
二 生態文明建設凸顯馬克思自然觀的重要理論地位
馬克思和恩格斯沒有系統地闡述過自己的哲學思想,這為后人理解其哲學思想造成了極大的困難。但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多次講到,他們的哲學是一種世界觀,不僅包括對人和人類社會的解釋,也包括對自然界的解釋;他們的哲學是對德國古典哲學的批判和繼承,把整個世界看作不斷運動的發展著的辯證過程;馬克思和恩格斯強調以人的實踐活動解釋世界,這是他們與舊哲學的根本區別。馬克思主義哲學既包含唯物主義的歷史觀,也包含唯物主義的自然觀,是二者的完整統一。然而很久以來,和重視唯物主義的歷史觀形成鮮明對比,馬克思的自然觀思想幾乎被完全忽略了。
列寧曾經說:“馬克思和恩格斯在他們的著作中特別強調的是辯證唯物主義,而不是辯證唯物主義,特別堅持的是歷史唯物主義,而不是歷史唯物主義。”[3]列寧的這段論述常被學者們引用說明,馬克思哲學就是指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的思想,只有唯物主義歷史觀才是馬克思獨創的哲學。誠然,馬克思和恩格斯對于辯證法的研究和運用非常重視,他們把工作重心放在歷史理論的建設和發展上,這是不容置疑的,那么馬克思和恩格斯沒有把重點放在自然觀上,是否就意味著他們的新哲學中就沒有涉及這部分內容?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形成任何不同于舊哲學的新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思想呢?列寧沒有說,但是列寧上述的那段話給后人留下了足夠的猜想空間。這種猜測會順理成章地認為,在馬克思以前,自然觀的唯物主義早已由哲學家們建立起來了,對于那個時代,缺少的是歷史觀上的唯物主義。照這樣的話,要么馬克思哲學中沒有自然觀,即使有,也是馬克思哲學產生之前就存在的,而不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特別創立的。這種看法在第二國際以及后來的西方馬克思主義都很流行,在我國的馬克思主義學者中也不乏眾多的支持者。毫無疑問,這種看法錯誤地把馬克思之前的舊唯物主義與馬克思的自然觀混為一談了。
馬克思哲學創立過程中,自然觀和歷史觀的產生是同一個過程,它們是作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同時產生的。馬克思在其早期著作《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中對歷史之謎和自然之謎的思考中,他說:“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是自然界對人來說的生成過程。”[4]這個自然界對人來說的生成過程,就是“人化的自然界”的生成過程,而不是那種“抽象的、孤立的、與人分離的自然界”的生成過程。從這個意義上說,馬克思的自然觀是人化的自然觀,它研究的主要是作為人的生命活動或實踐對象的自然界。換言之,這是進入人類史的自然界,是“歷史的自然”,這種自然觀也可以稱為“歷史的自然觀”。在《手稿》中馬克思首次提出“人化自然”的概念,其中蘊含了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基本論點,這些思想在其后來的著作中都有比較深入的論述。由此,我們不能否認馬克思的自然觀思想,也不能想當然地認為馬克思自然觀是對18—19世紀舊唯物主義的直接繼承。從恩格斯方面來說,自19世紀70年代以來,恩格斯開始集中精力研究自然辯證法,他曾經說:“馬克思和我,可以說是唯一把自覺的辯證法從德國唯心主義哲學中拯救出來并運用于唯物主義的自然觀和歷史觀的人。”[5]可見,恩格斯自覺地把建立唯物主義自然觀作為自己的哲學任務,想把它與唯物史觀聯系起來,構筑一個完整的唯物辯證法的思想體系。如前面所述,馬克思自然觀和歷史觀是完整統一的合體,怎么又出現恩格斯建立辯證唯物主義自然觀呢?這里恩格斯要建立的是辯證唯物主義自然觀,不是實踐唯物主義自然觀。我們知道,馬克思的實踐唯物主義強調自然界是人的實踐對象,但并不因此而對物質自然的“先在性”有所否定。因為人類產生后,自然就開始進入人類的歷史進程,融入社會歷史的辯證運動中。
綜上所述,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自然觀,從內容上來說,是歷史唯物主義自然觀和辯證唯物主義自然觀的統一。歷史唯物主義自然觀把自然界的存在作為歷史得以進行的前提和基礎,闡釋了自然界無法創造剩余價值,只有工人才是創造剩余價值的主體,從人與自然之間矛盾的真正解決的視角論述了共產主義學說;辯證唯物主義自然觀克服了舊唯物主義在自然觀上的機械性和形而上學,揭示出自然界內在的矛盾辯證運動過程。在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馬克思自然觀具有一種基礎性地位,若是缺失了自然觀,我們就不能完整準確地理解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德國哲學家施密特說:“馬克思在自己的著作中,極少講到自然‘自體’,可是這并不能說明在他的社會理論中,自然所占的位置并不重要。事實恰恰相反,這正是馬克思的獨到之處。”[6]毫無疑問,在當前,生態文明建設迫在眉睫,馬克思哲學的當代意義就在于通過追溯馬克思的自然概念,進一步闡明其在馬克思哲學中的地位,探尋其生態意蘊,為克服生態危機提供智力支持。
三 探尋走出生態困境的出路需要強有力的思想指南
生態危機肇始于發達國家,隨著全球一體化進程,逐漸擴大蔓延到發展中國家,綜觀整個世界,環境污染仍在繼續,生態問題并沒有得到全面有效的解決,尤其是發展中國家頻頻發生各種生態災害,持續惡化的環境問題成為社會經濟發展的瓶頸。不得不說,當前整個地球都面臨著嚴峻的生態挑戰。整個20世紀,人類以極大的智慧和勇氣度過了歷史的浩劫:戰爭、饑餓、貧困、疾病和瘟疫、經濟危機等。而今,日益惡化的生態問題,把人類又帶到一個生死抉擇的歷史時刻。但是,消除生態危機的國際合作卻舉步維艱。為遏制全球氣候變化,自1992年《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簽署以來,世界各國遏制全球氣候變暖的合作變得極為艱難。2001年美國小布什政府宣布退出《京都議定書》,“里約熱內盧峰會”、“約翰內斯堡峰會”、“哥本哈根峰會”等全球期盼的解決環境問題的會議,結果無一不是草草收場。2015年12月在巴黎氣候變化大會上195個國家通過《巴黎協定》,這是繼《京都議定書》后第二份有法律約束力的關于全球性氣候變化的新協議,為2020年后全球應對氣候變化行動做出了安排,在人類可持續發展的進程中譜寫了重要的一頁。2017年美國特朗普政府宣布將退出《巴黎協定》,退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共同行動,重新上演了16年前退出《京都議定書》的一幕。美國的這一行動招致國際社會的廣泛批評,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表示“極其失望”,意、法、德三國領導人聯合發布聲明說,《巴黎協定》條約不可更改,引領的趨勢不可逆轉。美國兩次退出氣候問題的國際協定,不論是經濟還是政治的原因,作為全球主導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這種表現的確令人失望。全球氣候變化的原因主要是發達國家在工業化過程中排放了大量的溫室氣體,這種排放比發展中國家早上百年,發展中國家本身排放量低但卻是氣候變化的受害者,因此,發達國家有義務率先減排并援助發展中國家。但是,從美國的態度來看,若是把解決生態問題的希望寄托于資本主義發達國家的積極主動踐行和對發展中國家的有力支援不免有點太樂觀了。
令人振奮的是在中國,各級政府和部門積極落實黨中央的生態文明建設的政策,2017年10月,中國共產黨的十九大報告總結了生態文明的建設經驗,提出“美麗中國”的建設目標。建設生態文明是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千年大計,把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寫入社會發展的基本方略中,中國正努力走向社會主義生態文明的新時代,成為全球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貢獻者。一個大國的執政黨把建設生態文明作為國家發展戰略寫進黨綱,領導各級政府開展全方位的生態治理,如此魄力世界罕見。生態文明建設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中,融入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路中,生態文明建設使中國重新獲得了復興的強大動力。
中國走上生態文明建設的道路是現代化發展和世界形勢共同作用的結果。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工業化國家,僅僅用幾十年的時間就取得了資本主義用二三百年時間取得的經濟成就,快速的工業化必然伴隨著環境污染、生態破壞、資源短缺的問題,加之人口多、經濟體量大,因此,中國的環境問題就比較復雜。應對這樣的挑戰,繼續走西方資本主義工業化的道路,是沒有出路的,我們需要走出一條新路,就是生態文明之路。中國共產黨認清世界形勢,率先走上了建設生態文明的道路,以生態文明建設作為新的歷史起點,加快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進程。正如國外學者評價所言,“在地球上所有的國家當中,中國最有可能引領其他國家走向可持續發展的生態文明”[7]。
盡管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最先產生生態危機,資產階級學者最先提出關于生態科學、生態哲學和生態倫理等生態文明的理念,關于環境保護的國際公約和協定也是主要以發達資本主義為國家主導,但是,生態文明作為人類的新型文明卻沒有首先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興起。生態文明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一面旗幟,中國政府正以實際行動向全世界宣告,在生態文明建設中,中國代表的社會主義方向是世界未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