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思學在鎮中學反復徘徊，舍不得離開。誰曾想就在下定決心回去的時候，碰到了他最不愿意面對的人，原來的班主任席老師。

“是彭思學嗎？”席老師在遠處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鏡，盡量讓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彭思學那時已經半只腳踏出了校門，那一只腳在聽到席老師的聲音之后，一直沒有踏下去。他不想回到，不想應答。如果只是單純的這輩子，他可以捫心無愧地回頭。可是他帶著上一輩子的愧疚情緒在，這讓他遲疑了很久。

“是我，席老師?！迸硭紝W心里發誓這輩子一定要把上輩子欠下的全部還清。這才能安心轉身回頭，答話。

席老師快步走到門口，打量了一下彭思學，說道：“長高了，就是還是太瘦了。你這畢業之后，就沒再回學?？匆谎?，怎么這里就沒有一點值得留戀?！?

“您看這話說的，我今天不是來了嗎？之前不來，還不是因為沒什么成就，沒好意思回?！迸硭紝W說道。

“成就，你一個學生要什么成就。怎么內心躁動了，不想讀書了，想去外面賺錢了。學生最重要的成就就是搞好學習。這方面，我聽說你還是相當不錯的。”席老師笑著說道。

“一般般吧，而且又不是高考成績，不值一提。對了，席老師。是徐璐跟您說的嗎？”彭思學問道。

“徐璐？當然不是，是賈飛蝶。也就只有她還會時不時來看望一下我們這些老師，你們呀，畢業了就不見人影了?！毕蠋熣f道。

“大家可能都想著等將來發達了，在衣錦還鄉，報答母校。”彭思學解釋道。

“你有這個心思，我是清楚的。心高氣傲，自尊心重。如果有一天你沒有發達，恐怕這輩子都不會踏進江口中學的大門，也不會來見見我們這些老師。

但是老師要告訴你的是，并不是發達了就是成功，你只要遵紀守法，對得住良心，這就是成功。學校也不需要什么回報，如果有能力就幫助下周圍的人即可。

當然你要是真有發達的那一天，給學校捐點款，給老師發點福利那就更好了。但是絕大多數人最后終將歸于平庸，哪怕曾經在學校燦爛輝煌過。你也不要有什么心里負擔，學校和老師給你各種幫助也是出于愛才，反正有棗沒棗打三桿。但凡有點資質的，學校都會幫助?！毕蠋熣f道。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欠了學校和老師的情就必須還回給學校和老師。如果我這輩子沒有能力，那就只能留給下輩子，但債決不能忘記?！迸硭紝W說道。

“你呀你，有一點點偏執。這一點你不如賈飛蝶，她一個女孩子反而比你豁達多了。原來她找到老師要和你一直做同桌，我本來是不同意的。但是考慮到你過于偏執，而賈飛蝶性格豁達，也許能對你產生一些積極影響。

別的方面倒是影響很大，唯獨你的性格還是那么偏執?？上Я?，賈飛蝶中考發揮失常，沒能進一中。這一點我有責任，不該讓你們倆一直做同桌?！毕蠋熣f道。

彭思學聽到這話后，有很多疑惑，于是問道：“她和我同桌，是她主動要求的？我現在也不懂，她到底為什么中考會發揮失常。以當時她的成績，考入一中問題應該不大。”

“你也別問那么多，有些事我也不好說。賈飛蝶曾經央求我絕不再提。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胡亂往身上攬責任。我還有事，先走了?！毕蠋煾杏X自己說漏嘴了，趕緊跑了。

席老師還是那個樣子，正經時候像個老學究，不正經的時候像個小孩子。有時候看著走路歪歪斜斜，感覺隨時會倒。但是跑起來不比年輕人慢，只不過眨眼功夫，席老師連人影都沒看到了。

彭思學想了想，也不知道下次來會是什么時候，又回到校園內走走，看看。

熟悉的教室已經上了鎖，曾經的初中同學一個也不見。中間第四排那個人也許再也見不到了，不知是否過得還好。江口鎮很小，也很大。小到可以用步子丈量，大到無論在這里徘徊多久都遇不到想要遇到的人。

那個破爛宿舍的路燈下有彭思學挑燈讀書的印記。操場中間的大黑板上有他和賈飛蝶一起做過板報的回憶。生物園里彭思學種下的那顆萬年青已經有兩米高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F在的每一刻都是永痕的唯一，過了就沒了。彭思學收起亂七八糟的思緒，準備抓緊時間回去在做兩套試卷。

在學校里對學生而言成績分數才是財富，大家主要攀比也就是分數和名次。彭思學雖然覺得應該沒人能超過他，可他這個人比較保守，覺得為了穩妥一點，多學習多刷題總是沒錯。

他隨手取下一片萬年青的葉子，準備作為書簽使用。到了主街碰到了沒事閑逛的程天樂，以前的老對手，現在想來勉強算是情敵。

兩人稍微對峙了一下，然后各自轉頭，全當做沒有看見對方。反正彭思學和程天樂從來就不是朋友，也沒什么共同語言，唯一的共同點是都不喜歡徐璐。

出來一趟，想要遇到的人總也遇不到，不想見的人偏偏就能出現在眼前。值得慶幸的是沒有碰到徐璐，不至于壞心情。

乘輪渡過了河，又去取了自行車，彭思學就在無人的鄉鎮公路上飆起了自行車。

在河堤上，賈飛蝶打著傘，遠遠地看著離她越來越遠的彭思學，一句話也沒說。

程天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遇到彭思學的事立刻告訴了賈飛蝶。這才有賈飛蝶在彭思學后，也乘輪渡過了河。

剛剛過了河，賈飛蝶就看見彭思學從存車點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車。賈飛蝶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彭思學就已經飛一般遠去了。

有些誤會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解開，也許也不需要解開。后會無期，江湖不見。